手里的刀还在滴血,面前的人已经仰在了台阶上,脑袋朝着影壁,那后面没有半点声息。
刀叮当落下,寇安石双眼有些失神,浑浑噩噩地跌坐地上。脑子里的记忆交织,最后落在了一个名字上,他没回头只说:“谢流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流水在寇安石身后,长着一张美得不该在凡间的脸,她小指点在寇安石脸上,抹开那滴溅在面颊的血。腥味和身上的香气不讲道理地围住了寇安石,一同灌进他的鼻腔。
“你都醒了,他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谢流水语气有些寡淡。
“他们是我的家人。”寇安石长出口气,斜靠在门廊边,看着院子里灯火的影子。
寇家连仆人带家主七十二口人寇安石杀了六十八个,晚上的稀粥、咸菜、熊掌、鲍鱼、丸子,零零总总好的坏的连吃带喝三十五样,每一样寇安石都下了足量的砒霜,就连舔了一口骨头的狗,都在桌子底下咽了气。
“还差三个人,你那当举人的哥哥寇安山,在修行的姐姐寇安霞,妹妹寇安溪。前两个离得远不说,就寇安溪,她在院子里...”谢流水说:“爹妈都杀了不差这一个。”
“你这是在给我找事,本可以用更温和些的办法,要不了一千年事情同样的办好。”寇安石牵来谢流水的裙角,把手上的血仔细地擦掉。
“成道快的也就二十年,这一世你已经十五了。”谢流水说。
“都是千百劫的修行,百万年都能过来,一千年又算什么。”寇安石的腔调同谢流水一样寡淡。
“快点没什么不好的。”谢流水看向影壁一侧,“那丫头来了,只要一刀。”
寇安溪这丫头怯怯的,只十岁,一头黄毛,身子颤颤,扒着影壁的边,半个脑袋冒出来,看着寇安石,“哥哥。”
该怎么面对这个丫头,作为一个人,该怎么做?寇安石不熟悉人这身份,十五年的光景在他这一生中,就像打个盹一样。脸上带上温和的笑,撑着谢流水的裙角站起身来,今天的寇安石有些疲累,但不妨碍脸上的温和,“安溪,怎么醒了?”
“我说啊,杀了最好,留下了线索,等你那哥哥姐姐找来,麻烦多。”谢流水还在寇安石的身边说。
“你不就想我身上带着麻烦吗?”寇安石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传不进妹妹寇安溪的耳里,就像不在人间一样。
“有麻烦进度快,你有动力。”谢流水寡淡的话里带着半分生硬的调皮,挼着寇安溪的一头黄毛。
“不怕我这身体毁了,重来一世?”寇安石说。“你舍不得。”谢流水回。“不过就是个身体罢了。”“你这一世要成道的。”“不差这一世。”
“杀了吧。”谢流水不再和寇安石争。
“丫头过来。”寇安石朝寇安溪招招手。
寇安溪身子在抖,哥哥从来是个冷淡的哥哥,父亲说哥哥的学问没有人性,大哥说哥哥是当官的料,姐姐说这样的人就该修仙,不择手段,唯独母亲喜欢哥哥,说哥哥这样的孩子上辈子定然苦,她要对哥哥好些。
哥哥的刀上有没有母亲的血?母亲倒在地上的时候知不知道是哥哥下的毒,哥哥的砒霜是阿贵买来的,阿贵啊阿贵,他带回来砒霜之后就死在了房间里,哥哥没用刀给了他一条麻绳。阿贵是宅子里另一个没吃下砒霜的人,和她一样。阿贵的身体就在哥哥屋里的房梁上,寇安溪在衣柜里看到了。
阿贵瞪着寇安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阿贵应该能看到她,寇安溪想,哥哥应该也能看到她,哥哥十二就中了秀才,哥哥的先生说他能拜相。
“哥哥。”寇安溪框不住眼里的痛,止不住身上的怕,她不知道是谁在和哥哥说话,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寇安溪每一步都抖成了筛子,红色的小手在影壁上落下了个印子,印子接着到了裙子上,小丫头紧紧地攥着一把绸子。
寇安溪手扶着手,晕晕乎乎的觉得快死了,死了也好,父亲母亲、阿嬷、阿雅、花儿、聂叔叔、娟娟姐都在等她。
“丫头。”寇安石牵住了妹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