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文家堡篇 第11回上 小公子病愈心含忧(2 / 2)千岁鹤归之九重渊首页

殷旬没料到绿月舟会注意到这个改变,短暂沉默后,回道:“哦,永五他做错了事,还在舅舅那受戒,挨了罚就会回来。”

“他犯了什么错?”绿月舟接着问。

“他……哎……”殷旬无奈地叹一口气,“还是实话告诉你吧。”

西河突然紧张地望向殷旬的侧脸。

殷旬拍拍绿月舟的肩膀接着说:“走水那一日,你突然病倒,都是因为永五的错。他延误了给你送药的时辰,才致你病发。”

“我的药,不都是芥儿姐姐准备的吗,怎么落到永五身上了?”

殷旬继续圆谎:“是这样没错,那天早些时候,芥儿来柳莘堂找我为你配药,说你的药快没了。我将准备好的药拿给永五送去,可他却送迟了,这才致你突然病倒。”

“原来如此。”绿月舟颔首思忖。他听出殷旬在强调是永五的错。

殷旬看不出绿月舟是否已经听信了他的话,索性就当绿月舟信了他。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祠堂门外,再一会儿就到柳莘堂。殷旬说要送他回临春馆再去柳莘堂,两人一起前去临春馆。

“从沁丰园搬至临春馆,还习惯吗?”

绿月舟正想告谢,突然记起,自己搬来临春馆,馆内大小事都是溪月小叔一手操办。

“溪月小叔为我安排了很多人来服侍,又怕打扰我,撤去了一些,馆里清净下来了,是一件好事。”

殷旬点点头。其实这样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想听一听绿月舟自己的想法。

绿月舟还小的时候,屋里的小厮不小心把热水洒在他身上,绿月舟的手臂被烫了一个大泡,他担心长辈过分谴责小厮,硬生生瞒了许久,直到水泡溃烂弄脏了衣裳,让芥儿发现,这才坦白。绿月舟如此袒护小厮,长辈们也不好苛责,只得小惩大诫,事情就算了了。

殷旬知道他一贯为别人考虑而自己受委屈,担心他有哪里住的不适却碍着溪月舅舅的面,不肯说出口,殷旬只好拉着他又问了一遍,还让他放心,自己不会告诉文溪月。

“哥哥你不用为我担心,今年秋里我都14了,还要哥哥你护着我,叫人听了可要笑话我。”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哥哥就放心了。”殷旬笑着拍拍绿月舟的肩膀,两人继续前行。不知怎的,殷旬突然想起那个把绿月舟烫伤的小厮来。文袅袅听说长辈们并未责难小厮,很是不满,找人把那小厮唤来自己院里,让他一边剥野山桃的桃核一边背医书,瞧他被野山桃的毛折腾的痛痒难耐,把手背挠得通红,这才放过他。

殷旬突然笑了起来,引来绿月舟侧目询问。

“哥哥在笑什么?”

殷旬摇摇头说:“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什么事让哥哥笑的这么开心?”

“还记得小时候,袅袅私下惩戒仆从,被舅舅知道了,让袅袅的手心挨了一顿板子,她哭着跟受罚的仆从道歉的样子,虽然可怜但实在好笑。”

“哦,原来是这样。”绿月舟突然向前大跨步,转身面对殷旬,坏笑说:“我要去告诉袅袅姐姐,说你还在为以前的事笑话她。”

本应该是轻松愉悦的玩笑,此刻殷旬的笑意反而冷却下来。

殷旬已经几天没见到文袅袅了。此前,他以管家身份进入屏襄馆,文袅袅都随口编造借口,搪塞自己闭门不见。殷旬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妻”,还是因家主要为她招亲的事,文袅袅才如此不待见自己,不禁邹起眉头心烦不已。

“要不我跟哥哥去柳莘堂逛逛吧。平日里有课不方便,我已经很久没去了。”

绿月舟的声音让殷旬稍微恢复了理智。他舒展眉头,抬头迎上绿月舟担忧的目光。

原来,绿月舟察觉了自己在苦恼,想陪伴他以疏解他的心绪。

殷旬欣慰的笑了,一手搂住绿月舟的肩膀,转身向柳莘堂,另一手掖在绿月舟的手臂后面。“那你可得多担待,柳莘堂里还是一片乱,别蹭脏了衣服惹得你院中的丫头多疲累。”说罢,殷旬看一眼红歇。红歇微微颔首,不敢抬头。

这时,殷旬掖在绿月舟身后的手里突然多出一枚叶子,在他指尖绕了几下,随后他张开手,叶子咻得一下滑向地面,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游走,飞向了柳莘堂。

“咱们走吧,小少爷想去柳莘堂瞧一瞧。”红歇与西河向两边退步,为他们让出折返去柳莘堂的路。此刻柳莘堂里,沉寂的烧火炉上落下一枚叶子,静悄悄的炉子里“腾”一下升起几簇火苗,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门一打开,伴随火烧的味道,绿月舟闻到一股药草的香气。殷旬说,午前他离开时,屋里烧制药丸的火炉还备着火,看火的人估计去茅厕了。他跟随殷旬向熬药制药的里屋走,果然正中央一簇火炉里还燃烧着火苗。

绿月舟再瞧四周,这才发现,里屋比他记忆中宽敞许多,靠墙的书架上的书籍也比之前多得多。绿月舟的手拂过书架,手指上一点灰尘都没有。他猜想,这里若是无人打扫,那一定是常有人来书架前翻阅这些书了。

绿月舟转头看向已经来到自己的制药台前的殷旬,瞧他在身后的药柜里拿出一些药材,便向他走过去。

殷旬将手里已经脱水干枯的灰白色药材在绿月舟眼前晃了晃,吸引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接着将药材丢进碾药槽里说:“这是雪杉树上长的萤火菇,别看它现在是这个样子,还活着的时候在夜里是会发出荧光的。”

“哥哥也太小瞧我了,我在医书上见过,哥哥亲眼见过这个萤火菇发出的光吗?”

“还说我小看你……单从外表来看,这萤火菇与花帽杉菌十分相似,若不是萤火菇会在夜间发光,则很难分辨;且萤火菇的光只有夜间捕食的袖鼠才能见到,用做药材的这些萤火菇,都是让驯化过的袖鼠采集到的,这些事医书上没告诉你吧。”

绿月舟撇撇嘴,在殷旬对面的高凳上坐下来。托着下巴望着桌上摆放的各种药品,绿月舟随意拿起一支赤而带黑的草药,根状草药比拇指要粗比巴掌要长,表面有螺旋上升的褶皱,质地发硬触感黏腻,凑近鼻子可以嗅出一股甘甜的味道。

“殷哥哥,这个多少年?”绿月舟把手中的药草递给殷旬。

殷旬拿起来掂一掂,回答说:“这三月生的藤铆是两日前才采下的,说说看,藤铆的药用是什么?”殷旬将藤铆放回那一堆草药里。

“可用于治疗悲虫叮咬皮肤溃烂的病症,加入木香、天仙子和藤铆磨成粉混入晨露,外敷患处三日内可见好。”

殷旬满意的笑了,笑意中还带着一丝怀念意味。

让殷旬猜药草的年份,是他们小时候的游戏,无论是刚采摘的草药,还是陈年已久的老药材,只要让殷旬用手掂一掂,便能知晓这药材的年份。殷旬感到很怀念,自从绿月舟生病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如此相处了。

绿月舟又给他递过来一朵十分轻盈的干花,花瓣和花萼呈现陈旧的颜色,每一片花瓣上都有细小的深褐色裂纹,像是花朵生前受的伤痕一样。殷旬看了一眼,指了指绿月舟左手边的半月碾药轮说:“那竭花今年四月才摘下,风干至今也可以碾成粉了,不如你就帮我把那一筐竭花都碾成粉吧。”

“哎呀!”绿月舟突然手腕卸力,竭花掉落在桌上,他佯装手腕疼痛,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来对殷旬说:“我的手突然好疼啊,恐怕帮不了哥哥的忙了。”

殷旬忍不住发笑,拿起桌上的竭花扔进药碾中。“你啊你,以前撒娇的都是袅袅,如今倒成了你。”殷旬此话一出,两人都笑起来。

笑声渐收,绿月舟声音软下来,轻声道:“殷哥哥……”

“嗯?”殷旬一边碾药一边抬头,以为绿月舟又要问他草药的事,却看见绿月舟一双灌满不舍和难过的眼睛。

殷旬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走了?”

殷旬停下手里的药碾,抬头看着绿月舟。

短暂沉默过后,绿月舟笑道:“祖姑母曾经说过,待我14岁时,须有贵人上门让我跟随贵人离开,否则我这病永远都不会好转。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故意不提起,以为我会忘记罢了。”

“阿朗……”

“哥哥,你见过泉屋的贵人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殷旬皱起眉头,轻叹道:“一位老者一位壮年,他们以叔侄相称,是从赤黎城来,曾隐居在青城山上的观中。”停顿片刻,殷旬接着说:“那位贵人的出身,与姑外祖母曾经预言中提到过的,相差无几。”

“难怪了……”

“什么?”殷旬的心头突然一紧。

“难怪这次的病好的这么快,是因为有贵人在的缘故吧。”

殷旬稍稍放下心来。“若是……若是阿朗不想随他们走,可以向舅……向家主提出来,我们来想办法,让贵人留在文家堡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

绿月舟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我有些累了,该回去了。”

“也好,你身体亏虚还未调理好,今日又走了这些路,是该回去休息了。”殷旬跟随绿月舟站起来。绿月舟回头与殷旬作别,让他不必再送。殷旬站在原地,望着他绕过那些火炉走向门边,突然绿月舟似是脚底发软,身体摇晃不稳,眼看就要扑向那烧火炉……

“西河!红歇!”从屋里传来绿月舟带着哭腔的呼喊,西河率先冲进屋内,见绿月舟泪眼婆娑坐在地上,躺在他怀里的殷旬,捂着脸左右挣扎。西河看向翻倒在地仍在燃烧的火炉,赶忙向屋外走,脱下外衣将它在屋外墙边的水缸里沾湿,又跑进屋里将湿漉漉的衣服铺盖在火炉上。

“少爷!”红歇朝两人扑过去,凑近了才看见殷旬用手捂着的脸上,被烫的红肿一片甚至已经出血。“来人啊!快来人!”红歇一边呼喊求援,一边拿出手帕为绿月舟擦拭泪水。

“哥哥为了救我,才摔在火炉里,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绿月舟眼神空洞,泪水不停地淌下来。

(注:本文出现的所有药草以及用药方法均为虚构并没有科学依据,请勿作为参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