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英就问弟弟要不要跟她睡,勇侯沉默地摇了摇头。王坤英也没当真,她看出来弟弟已经是大男孩了,不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姐姐睡一床。
这个晚上,母亲坚持要跟女儿睡,母女俩确实也有拉不完的家常。
第二天一早,母亲先领了王坤英去米行陆老板家,母亲是叫陆老板也给拿拿主意。
“逃婚?嗯,逃就逃了吧,孩子再待在火坑里,那就是一辈子被害了。”陆老板不像王坤英母亲那么胆小怕事,“先去旅社躲躲也好,万一范家找来,先看看对方怎么说,不怕,有我在。”
王坤英得了陆老板的话,心里踏实不少,她便去旅社找韩春。
范荣福提着一只蓝印土布的包袱,从阚家庵搭船上南通城,范家一次跑了两个小媳妇,这耳光比兄弟俩互相打在脸上的更响。
范荣福女人在自家园上打得鸡飞狗跳:“吃里扒外的东西,两个瘟屄,臭瘟屄,去,去把她们抓回来,没王法了,简直没王法了。”
老大范敬祖挑起水桶担子:“地里开尺,该浇水了。”
老二范继祖挑起剃头担子:“镇长家孙子要剃头。”
范荣福将两只手套在袖口:“好笑嘞,好像是我跑了媳妇,好像就我是个闲人。”
嘴上这么说,范荣福脚底下没动,他是范家的掌门人,两个儿子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要给两个儿子“擦屁股”。
两个儿子一走,连个观战的人都没了,范荣福女人气焰矮了几分:“老范家死了一个人,跑了两个人,你到底管不管?”
范荣福挺了挺腰:“关键的时候,还是要男人派用场,你就是窝里横,要不你去找她们回来?”
还真被范荣福说着了,女人只敢在村子里撒泼,她板着的脸已经有些板不住:“死相,龙生龙凤生凤,你看你两个宝贝儿子也是窝里横,你不出门,谁出门,把两个骚货抓回来,我要好好治治她们。”
范荣福把手摊开:“总不能叫我空着两只手出去寻人吧,拿盘缠来。”
家里一下少了三个可以撒气的人,范荣福女人火气很大,气焰却矮了许多,她原以为,这个家在她的操控之下,有十几亩好田做靠山,有肯做的一家人,范家在她手里,会成为更风光的地主。
她哪曾想过,原本是她手里最翻不了天的两个小媳妇,捅破了范家最大的天,翻出了她的手掌心,被老大家女人撕破的脸都没有两个儿媳妇逃跑让人心疼,让人这般难堪,她打开钱柜,爽气的给足了盘缠。
范荣福先去了大媳妇娘家,大媳妇一贯好吃懒做、心思野,逃跑的主意肯定是大媳妇出的,韩春的父亲凑巧在家,他敞开空荡荡的家请范荣福搜,他对女儿从范家逃跑似乎并不意外。
范荣福从包袱里抽出契书,在手里扬了扬:“亲家,这是当年你自己按的罗印,你可不能窝藏人啊。”
唱戏的老韩来了勇气与痞气,他抓起范荣福胸前的衣裳:“既然你还好意思叫我亲家,我就也叫你一声亲家,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我家徒四壁,别说窝藏人了,就算窝藏一条小狗也会被你揪出来。我倒是听说,你家不学好的儿子,老是打我丫头,对不对?你女人,老是虐待两个儿媳妇,对不对?”
看热闹的邻居们跟着起哄:“哦,原来范家是这样的人啊。”
范荣福看情况不妙,怕卖身契再被人抢了去,夹着包袱赶紧跑了,跑出村口,才敢冲着韩家喊:“你们给我当心点,我南通城里官府有人的。”
范荣福来到阚家庵,根据在韩家的经验,老二媳妇也不可能待在家里等他,不死心的范荣福还是问到了王家村,范荣福是这么想的,就算抓不到人,臭派一下老王家的名声也好。
殊不知,有王大力在,老王家的名声还能臭到哪里去呢?!
范荣福嘴里嚼着家来带出来的面烧饼,韭菜味儿吸引着两只小狗率先出场,它们搜寻着地面上的面渣渣。
“喂,老王家怎么走?”
“痴婊子儿,跟谁喂呢?村里一半人姓王。”
“哦,对不住了,请问王大力家怎么走?”
“王大力?王?噢......你是说王大个儿、王化生吗?王化生在上海有音信了?你是王化生债主嚒?”
“呃......也,也算债主吧,我从横港来......其实,应该算是老王家的亲家,不过,老二媳妇逃跑啦!”
“老二媳妇?谁是老二?谁是媳妇?”
“呃,老二是我范家的老二,媳妇叫王坤英,小名坤侯。”
“你这人废话真多,说找坤侯不就行了吗,快来看呐,王化生的亲家来了,跑了老的,又跑了小的,坤侯从横港婆家跑啦!”
刚才还一片沉寂的村子瞬间热闹,拥挤的人群破坏了两条狗子的搜寻,它们悻悻的不满声完全被兴奋的人群覆盖住。
“喂,外乡人,快说说看,坤侯是怎么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