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图纳，一座耶德利东北方七十里的城市。

苏尔霍伊德东西方向连绵的刚伏加山脉像是一把餐刀，将北方一角与南方土地分割开，在西方只在即将到达边境的阿嘉图纳打开一个豁口。

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阿嘉图纳成为北方诸地将货物输送向西南方的货物集散地。

耶德利又是苏尔霍伊德与西方各国贸易的三座主要城市之一，与阿嘉图纳间不过一百多里的道路上因为商贸而繁荣的村子就有十几个。

索德莉拉生活的卡尔村就是其中之一，村子被裴茵河的诸多支流之一穿过。

河流水面已经冰结，但与岸边接壤的部分冰面很薄，用木桶轻轻一压就咔嚓一声碎开，把带着波状棱条的搓衣板顺着河岸的角度拍在水里，就可以开始洗衣服了。

哥哥总说担心自己的手被冻坏，说让自己把水打回去，烧热了洗衣服，但索德莉拉知道那个懒鬼只是想让自己顺便把本来该他打的水一起提回家里，

从早上开始就下起大雪，这时候哥哥又不再提起让自己把水烧热再洗的事了，由着自己再赶到河边洗衣服。

院子里的雪早都要给他攒起来，往后两天他肯定又不会出门打水了。

不过索德莉拉也乐得独自出门洗衣服，河边的水表层冰结着，下面却还在流动，不需要洗到一半再换掉洗衣服的水，尤其是哥哥帮病人做完手术后换下来的衣服，在木盆里洗的话，总是刚泡到水里就浸出一盆吓人的血水，常常需要洗四五次才能够洗出一盆清水。

而且索德莉拉也尤其喜欢独自一人的时光，每当独处的时候就可以放开思绪，仿佛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

家里的衣服大多都是质地偏硬的布料，单层铺在搓衣板上洗的话很容易揉坏，所以要对折两三次再揉搓。

因为常干粗活所以指尖不算纤细，但泡在冰冷的水里久了，也透出晶莹的葱白玉色。

哥哥的衣服已经洗了三遍，拧出的水也看不出明显的绯红色，索德莉拉刚抬起头准备歇一会，忽然发现河水变成浓郁的猩红色，觉得太过奇怪，不由望向河面远处。

寒风凛冽，如同利刃搜刮身体每一寸的温度，比这更让人骨寒的，是鲜血染红的裴茵河。

若不曾眼见，就不能体会。

即使亲眼所见，也没办法想象到底要有多少人的鲜血浇灌，才能将一条可以行船的河流染红成如此妖冶的红色。

即使隔着冰面，那红色仍旧那么沉凝深邃，仿佛浓郁的烟雾在水下滚滚扩散。

只是下意识地想象鲜血源头的景象，就好像被一柄利刃缓缓刺进后脑，无法组织任何有效的思考去应对面前发生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索德莉拉忽然感到有人走到身后，把手搭在了自己肩头，身子才后知后觉地无力瘫倒下去，意识昏沉，刚刚刺骨的冰寒已经被从每一寸肌肤下迸发出的灼热烧得无影无踪，仿佛从身体内部被点燃，血液都化作岩浆流淌。

“巴尔巴戈…”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索德莉拉有气无力地叫着哥哥的名字。

“我在。”

走到女孩身后的男人温声回答。

白色的雪往下落，红色的血向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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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还没有停歇，裴茵河边，亚德巴赫来为牧由、李由、KD和城里的几位药师送行。

连带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被叫做KD的男人，一行人准备坐船去下游的几座城市清理瘟疫。

河面上原本结了一层巴掌厚的冰层，那个叫做KD的沉默男人只是蹲下身子，用手掌贴住河面。

下一刻，冰面雪崩。

视线中百米宽，绵延数里的厚重冰面，瞬间崩解成白色的粉末，变成一层雪花融化在河水中。

牧由看得啧啧称奇，只靠牧由现在那点表面上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的能力，靠能力做成这种事还不如拿个餐勺去挖。

在李由带着几位药师清理完下游五座城市的瘟疫之前，牧由至少要掌握炼金术师最基本的能力，不然等到再次北上去耶德利以北的地区，他就只能继续缩在耶德利城韬光养晦，否则只会连累着一个本来可以自由行动的高位阶升格者吊在他身边当保镖无所事事。

至于牧由是否成为一名合格炼金术师的判断标准，只在KD一人。

虽然看起来一身腱子肉，但据亚德巴赫说，他也是个炼金术师，还是名门正派的嫡传那种。

这一路西下，KD就成为了牧由临时的炼金术专业课老师。

船舱外，李由悠哉悠哉地撑着船栏抽烟。

船舱里，牧由和KD沉默地大眼瞪小眼。

“您是生性不爱说话吗？”

牧由试探着打破沉默。

KD眨巴眨巴眼，不说话。

“那…总不能我给您讲课吧？”牧由一脸苦相。

KD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伸手指向船舱里的书架。

牧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把他指着的那本书取下来。

“《希德·罗里克——落魄贵族艳情史》？”

看着三指厚的厚度和这让人一眼望到底的经典颜情书名，牧由陷入了沉默。

“您确定要这个？”

牧由怀疑是自己误解了KD的意思，抬起头一脸懵逼地再次确认。

KD点点头，甚至还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要牧由赶紧给他。

牧由咽了咽口水，觉得这和自己理解的炼金术课程有些许的偏差。

把书递给KD，牧由从原本KD的侧面坐到了他的对面。

KD似乎没注意到牧由的小动作，接过书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书页像是被风吹动，哗啦哗啦地飞速翻过，牧由探过头仔细看才发现所有的字都被一页页消除，等到一本书翻尽，除了精装版的封皮，整本书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然后书页又倒着翻回去，一行行字迹如同春雨过后冒芽的野草般飞速生长出来。

等到一本书再次翻尽，KD把书交给牧由，然后端坐着，闭上眼，不打算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牧由叹了口气，接过书皮上还印着金光闪闪的《希德·罗里克——落魄贵族艳情史》的教材，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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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衡、崩摧、凝粹、谐制、盈沸、正则，炼金六要素，连同息火、熔炉、铸料与矩阵一同被称为炼金术师的“十指”。

调衡，将铸料的物性施加人造的淬炼时保持基元纹路最基本的平衡，否则铸造出的东西要么变成乱七八糟物质的杂糅，要么变成会在各种奇奇怪怪条件下以未知威力爆炸的触发式炸弹。

KD准备的教材上还贴心地列举了失败案例：有个不知名小国的国王定制的王座因为使用的金属调衡太过困难，导致工匠尽力而为听天由命，最终在一次宫廷酒会上王座被国王的屁引爆，在宫廷酒会第二天国王的侄子就宣布即将继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