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止住,微微放晴,满园都积落了厚厚的白雪,寒风一动,棉絮似的打转。
百里鸿拥住一身皮裘,倚在斜栏上望向远处,内里一件水蓝鎏银纹长衫,雪色映照之下贵气逼人,头上随意地斜簪一根素色银簪,神情淡漠而疏离。
“这雪可算是停了。来来来,你们几个跟着我上西面去,这雪再不铲,这几个厢房门都要打不开了!”
三娘一身桃红淡色罗裙,倒像是春天要来了,她干干脆脆地挽起长发,外头着一鹅绒短袄,倒是十分爽利,还是那般风风火火,叉着腰,“那谁!说你呢!这一大早磨磨蹭蹭,磨磨唧唧。莫不是没睡醒,可要我再放你半天假让你睡个够?!”
碧霄、浅玉是南部人士,此次跟随百里鸿入京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堆得比路阶还高的大雪,兴奋不已,一大早天刚有几分亮色,就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在园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玩得鬓发凌乱也不管不顾,还是嘻嘻哈哈闹个不停。百里鸿吵得睡不着,索性也早早起来看着她们玩闹。
两人你追我赶地跑上楼来,远远就看见叉着腰皱着眉的三娘,连忙收敛了笑声,乖巧地躲在百里鸿身后,“这勇哥昨夜又去玩牌九了,半夜里才回来,难怪三娘今天脸色不好。”
碧霄一努嘴,“三娘和勇哥哪天不吵架,倒是奇了怪了,越吵感情越好。”
“不许扯三娘的闲话。”百里鸿往三娘的方向看看,轻轻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脑袋,“还不快去帮忙。”
“是,殿主。”碧霄吐了吐舌头,朝浅玉挤挤眼睛,拉着她一溜烟跑了。
百里鸿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一个黑色人影骑着高头大马急匆匆往楼坞方向走过来,她定睛一看,拢了拢身上的皮裘,勾起轻笑,“总算是来了。”
薄飞英拍了拍落在黑甲上的雪花,隔着轻纱看不清斜倚在贵妃榻上女子的面容,只瞥得一抹纤细的身影和鼻尖传来暗暗的幽香。
他心中有些后悔,怎么就听信了他人的胡话,鬼使神差地来了这儿呢。这南无殿半年前高调入驻京师,传说殿主是面容绝美的一个女子,且擅谋算,是旧时亡国南无国之后。
此女在京中处事高调,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甚至在殿外布榜张贴榜文,接连三天破了京师中悬而未决的几桩奇案,一时之间风头无两。更放言三年之内,必破京师!其亡国之后的身份说出这种话,反叛之心昭然若揭。掌史台多次派出秘使前来调查,却什么也未查出,只好悻然而去。
若不是此次事情实在棘手,自己堂堂一南部将军断然不会弯腰向一小女子求教。坊间将她传得神乎其神,说她料事如神,谋算布局,环环相扣,天下十大谋士都出自她这南无殿,谁知是真是假。
薄飞英此刻站在这里,如同置身云里雾里,低头望望手中宝刀,忽觉自己荒唐至极,苦笑一声起身欲走。忽听得里头的女子开了口,声音如珠玉落罗盘,“薄将军征战南部多年,战功赫赫,今日难得光临我这小殿,还请坐下,喝杯热茶再走也不迟。”
薄飞英顿住身形,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得那抹身影懒懒站起来,伸出一只皓白如月的玉手,拨开薄纱款款出来,脸上带着三寸轻笑,几分风流几分不羁,真真是难得的一个潇洒美人儿。
百里鸿伸手斟了一盏清茶递过去,薄飞英回了神,若不是自己一心只有亡妻,怕是魂也会被这小女子勾去几分。
“将军屈尊前来,不知小女能否解忧一二?”百里鸿端起茶盏,抬眼朝薄飞英看去。
薄飞英正色,面上无奈,“倒是确实遇见棘手之事,不知如何是好,愿向殿主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