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罗抬起头,在暧昧的光线中,珍妮斯脸颊上那抹如一线朝霞般的红韵映衬出她略显娇羞的面庞。
“谢……谢谢……”
她微垂下头,用左肩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将视线偏到了一旁。
狄克罗一时间竟呆住了……
“啊!对不起!”
突然他猛的收回手蹦了起来,脚步急促的向后倒退去,直到后背完全贴到了墙上。他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一番举动是有多么的无礼。
珍妮斯的视线瞟回一瞬又立马转了回去,她将手遮在自己的脸边,支支吾吾片刻:“没事的……狄克罗先生完全不用在意……”然而语气却柔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狄克罗现在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他朝向珍妮斯的脸不知是做何面容,想必已然呆住了。甩甩头,他弯下腰笨拙地将拿出来的东西塞回医药箱内,并把事先准备好的矮跟鞋拎到珍妮斯的脚下。提起箱子。
“那我先走了,伤好之前你就穿这双鞋好了。”
说完也不等回复,狄克罗像是误入猫巢的老鼠一般慌乱的逃离了房间。
靠着关上的房门,屋外清净的空气浸入脑中但却久挥不去珍妮斯那娇羞的容颜。望着鞋尖的视线被粉红色的情感模糊,他的心脏跳的比挥剑时还快,心中的邪火正通过脸颊释放。抬起手看着还残留着液体手掌狄克罗忍不住又嗅了嗅。
“克罗……”
此时一个忧郁的女声传入耳中。他瞪大双眼抬起头,在颤抖的瞳孔中,狄德罗与敏鸠正在一旁看着自己。
“爸爸,妈妈……”
“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克罗……”
敏鸠的声音像是天塌了一般无力,有一种令人怜悯的伤意,而狄克罗却将手藏到背后,垂下头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我房间吧,我们聊聊。”
狄德罗低沉的说道,他的神色异常凝重,言语中有股独属于父亲的暗忧,就如是平静的海面下藏匿于黑暗之中的凶流一般令人感到心悸。
狄克罗轻回一声,便跟在父亲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最尽头的房间走去。
那粘稠的棕褐药物效果意外的好,第二天珍妮斯脚踝上的伤肿便已消退大半了。虽然还是会一瘸一拐,但上下楼小走几步已是没有问题。
沫璐璐的右手也是在上午拆了绷带,在敏鸠的帮助下,白色的绷带被从最外沿一层一层剥离而下。但随着层数的增加,绷带上渐渐出现了暗红的血印,一开始只是一个指头大小的淡色湿点,到后来便变成了环绕整个手臂的深邃暗红。
拆到最后几圈,一些被吸收干净了的药物残渣呈片块状与粉末状从缝隙中露出,其中还掺杂着些许凝固的血块。
珍妮斯有些不敢看下去了,她的眼角在跳动脑中不断浮现着那场梦境的情景,仿佛下一瞬间血液就会撕裂绷带从手臂各处喷涌而出一般。
还好,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用湿巾布擦去凝固在臂上的药物与血块后目沫璐璐那被尖牙撕咬出的伤洞已经结上了一层硬而厚的疤。
珍妮斯略微松了口气,但即便不再流血了,那手臂上的伤疤将皮肤扭拧在一起的场景依旧十足惨不忍睹。
心中倏地产生一抹哀伤,她轻轻抚摸着沫璐璐的手臂,其上的伤疤硬得扎人,曾经那光滑洁白的没有丝毫伤痕的手臂已然不复存在了,这只曾摸着自己的头发安慰自己的纤纤玉手,如今却变成了这番模样。就算伤疤好了,这只手也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视线久久无法从手臂上移开,然沫璐璐却微微一笑,缓缓收回手,将手掌轻放到了珍妮斯的头上。
“就算这只手受伤了,但用来安慰软弱爱哭的珍珍还是足够的!”
闻言,就连一旁的敏鸠也不禁捂嘴笑出了声。
珍妮斯感受着手臂的重量,她缓缓挪过头,伸手将璐璐的手轻放下:“我不爱哭,也不会再软弱了。”
看着珍妮斯严肃而坚定的表情璐璐也停止了微笑,她能感受到她是认真的:“开玩笑啦,开玩笑。”
伸手抚住珍妮斯的脸,她的眼神让沫璐璐在一瞬间感觉看到了另一个人似的。
“珍妮斯,不要……我喜欢的是珍妮斯……”
她嘴唇动了动,好似说了些什么,但没人能听见。
为了不产生二次感染也为了美观,沫璐璐还是为手臂缠上了一圈绷带。这两天在闲暇的时间里,珍妮斯会做些针线活帮狄德罗家织织布、补补衣而沫璐璐则精力旺盛,时而去厨房打把手,时而去田里送送水。那活泼善谈的性格让她不出多久便与村里人打好了关系。
天气早寒午暖,一切都与寻常无恙,只不过狄克罗的举止却有些奇怪。前几日还会主动找珍妮斯聊天的他最近却显得异常的沉默寡言。出门练剑的时间也增加了不少,除了在中午与夜晚的餐桌上能见着身影外,几乎无法在屋内找到。
珍妮斯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受到了什么挫折。但每当她开口询问之时,狄克罗又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似的笑说没事。她又找沫璐璐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但沫璐璐却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再询问几次依旧无果后,珍妮斯便也只好作罢。
到了第三天,珍妮斯的脚伤已近乎痊愈了,沫璐璐的手臂也恢复到了可以拎起相当重量物体的程度,她们将从集市采购来的物品分理好装入两人的包裹中,商量着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看着地上的两大袋包裹,珍妮斯心中又不免产生深孽的愧疚感。说不好听点,她们不仅在狄德罗家白吃白住受照顾这么多天,还厚着脸皮要来了旅行的行李,如果真就这么走了,可能老天都要往自己的头上打几个雷。
但想来自己两手空空,全身上下都摸不出一个字儿来,还真难还这个人情……
珍妮斯思索着在房间里踱着步,裙下那金属珍妮斯便将剑强塞到了她手上与木头的碰撞声令其想到了什么。她翻起裙摆,将短剑从大腿的皮挂环上拿下。是的,她还有这柄短剑,如果将这剑卖了应该能得到不少钱,这样不仅可以还狄德罗一家的恩情,而且还可以为之后的行程提供资金。
珍妮斯抽出剑身,那银白透亮的剑身映出她犹豫的神情,横过剑。这银刃笔直从未改变。
但,现在不是该犹豫的时候,这是她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璐璐,帮我拿去卖了吧。”
珍妮斯实在不忍亲手卖掉它。
“这不是主人送你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沫璐璐委婉地劝说到。
“没有办法的,我不能总是困在过去,‘主人’也只是曾经的主人了。况且,我也无法完全发挥出这柄剑的作用……”
没等沫璐璐开口,珍妮斯便将剑强塞到了她手上。
“集市有收购武器的商铺,应该在之前去过的那家布料店附近。”
她极为不舍的松开握着剑鞘的手。
“麻烦你了,璐璐。”
见珍妮斯心意已决,沫璐璐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用,于是将剑攥在手中:“这有什么麻烦,交给我吧,珍珍!”
在沫璐璐出门后虽然不愿承认,但珍妮斯的确有些后悔了。她将一直来束在大腿上的皮挂环取下,慢悠悠地收到了包裹中,随后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圆柱物体握到了手中。摆好架势假想地挥了几下“剑”,她想对,于力气不大的自己来说,可能较细长的刺剑会更趁手一些,于是她又想象自己手中拿的是一柄刺剑并随手挥出几“剑”。
“果然,还是不太行么。”
主人与雷恩大人只教过她短剑的使用技巧,对于其他武器只懂一些招架的姿势。
“看来得要磨合一段时间了。”
将剑送走后,珍妮斯潜意识里甚至对再买把短剑都有所抵触了。
将柱体之物放回原处,走到窗前打开窗,下午已过近半了,阳光还残留着些许午时的温度,但风却是真正的冬夜寒风。她的银发被吹得向后高高飘起,自从离开了宅邸,头发生长速度好似快了不少。当风停止之时,那垂落的发尖已没过肩顶了。
也许这次卖剑是一个契机,一个告别过往自己的契机,软弱无力之人,不论用什么武器都无法守护真实之物,这本身就是与武器无关的……
珍妮斯看着远处那即将前去的方向,在心中如此自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