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了一口气。她好像从未猜透过主人内心的想法。
路边的商铺依旧喧哗,街上的行人依旧形形色色,两人便这样无声的走着,一段时间内什么都没有说。
太阳那本有些许温度的阳光在风中浸泡的冰冷,不觉间那殷红的圆盘已经落到了钟楼顶上了。
掏出随身的怀表,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浦达感觉这一路上总有些说不出的压抑,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往回走吧,我带你去几个有意思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他们绕了不少远路。
首先去了教会,在主教的叮咛下受到了一个名字很长的神明的祝福。虽然珍妮斯八九成都听得一头雾水,甚至对那位“神”也不甚了解,但她仍是感觉有一股暖流涌进了心田。
随后去了冒险者公会,在训练场浦达秀了秀他那高超的箭艺,引得包括珍妮斯在内的一众观众拍手叫好。他让珍妮斯也试了试,然而她的力气还不足以将弓弦拉到底。
再然后去了乐场,那里是市民们娱乐的场所,一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便喜欢在这里打打球,斗斗鸡或者赌个博什么的。但珍妮斯觉得那地方过于吵闹,于是两人没待一会儿便离开了。
还去了城里最大的商场,去了地下珠宝店,去了火热的铁匠铺。
浦达想为珍妮斯买些什么,但他却笑着一一回绝了。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偏僻的小饭店,店里人不多,十分清静,比什么都重要的是那里的饭菜乃一流的美味。珍妮斯从来没有吃过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食物,她甚至开始后悔以往的自己为什么没有哪怕一次到城里来用餐这件事了。
朝阳在空中留下淡红的残影,“刷”地一下隐入尽头的云层中,将半边天染上火焰的色彩。
越是轻松愉快的时间过得便是越快。
回过神来,两人便已漫步在了花园的小路上。
从云彩中钻出的光线摊着身体趴在浦达的半边脸上,在夕阳下,他深邃的眼眸金光闪闪,如宝石般璀璨。
张开口,吐出的云雾团在脸上颇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
“这是一座很美很有生机的城市,主人。”
珍妮斯回答到。
将手插到口袋中,浦达望过身旁的花田,步子越来越慢。
“是么……”
浓郁的花香飘入鼻中,这是宅院特有的气味,也许是去了一趟外城的缘故,回到宅邸后这花的香气更明显了。
倏地,珍妮斯在这混杂的气味中闻出了一种陌生的花香。那是一种倾城的香甜味儿,抬头望去,一片紫花海中突兀的冒出了几片鲜艳的黄色。
“那是数个星期前引进的新花,名字叫郁兰香。”
他眯着眼望了望。
“不过没有想到,几天前还是高苗的小家伙今天便盛开至如此了。”
珍妮斯闭上眼再次仔细嗅了嗅,现在的她只感觉着异样的气味,将原本的松香扰乱成了一种不稳定的状态。
“十分新香的味道。”
“最近我打算将园里大半换上这花。”
浦达无意识的说道:
“花期长,对环境的要求低。”
“种子不会到处飞,便于打扫。”
“你们工作也能轻松些……”
……
在珍妮斯的眼中,她对这花田的印象永远都是淡紫色的一片。虽然不曾知道这紫花的名字,但自她来到这里之后,这片景象就从未变过。不论是紫色的花海还是满院飘散的松香味儿,这早已成为她心中那块伊甸园的一部分。
但对于主人来说,栽什么花都只是暂时的,洁斯塔在时院里是一种景色,而等珍妮斯走后院里又是另一种景色。
如花儿一般,普法珊也是暂时的。
洁斯塔过世后主人买了自己,而等自己离开后,主人便会买下其他的普法珊。
院里可能会换一种景色,换一些人,换一个故事,甚至连她存在的痕迹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那块伊甸园也终将崩塌消散。
珍妮斯睁开眼。
两人终于还是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她知道,是时候了。
管家推开了宅邸的门,浦达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好像要对她说些什么。
“浦达大人!”
但珍妮斯却先开口了。
“对不起!我欺骗了您!”
深深弯下,她发声很用力,与那柔弱的音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我并不单纯,并不善良,我不是您心中那个完美的普法珊!我善于伪装,善于欺骗,是一个如‘火龙果’般自私的普法珊!是玷污了洁斯塔灵魂的残次品!”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浦达微微一笑,扶起她颤抖的肩膀。
“不是‘火龙果’而是‘水龙果’哦,珍妮斯。”
他的声音柔和而沉稳,没有丝毫波动。
珍妮斯一愣,随即尴尬地躲过视线。
浦达抬起头,回望来时的花田,一阵寒风吹来,花儿们相互倾倒着身子,在田中形成一线紫色的花浪。
“这花,叫离别香,曾经是‘她’最喜欢的花朵。”
“松香淡雅却有着不好的寓意,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十分喜欢着它。”
他的眼眸中夺过一丝哀伤。
“到最后一刻也是如此。”
紫色的花瓣从花田中脱落,随风飞舞至两人跟前。
“我曾做了错误的决定,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那时的我还太年轻,还没有‘勇气’……”
又是一阵寒风。跟前的紫瓣便再次舞动起身姿,飞向看不见的远方。
“所以我将它留下,这松香会令我铭记自己的错误,成就自我的‘勇气’,而不再‘犯错’。”
……
“但,洁斯塔不在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
远处的花瓣在风吹不到的地方缓缓飘落,稳稳停在了一座陈旧的石碑之上。那石碑正前方刻有几个凝固的血字——“洁斯塔之墓”而那石碑的脚下是无际的紫色花海……
“已逝之人永远无法再次回到这个世上,而我也从未奢求有谁能替代她。”
浦达回过头来,他伸出手托住她的脸颊。珍妮斯没有躲避,任凭大拇指轻抚过自己的脸蛋。
“珍妮斯,你从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他的手指意料之外的粗糙,仿佛磨砂的茧一般催促着她的眼眸:
“一个人的性格与特点都会因环境而改变,同时这些性格与特点也会构成一个人本身。珍妮斯就是珍妮斯,包括你的自私,你的改变,你的天真与你的一切。你不是残次品,也从来不是洁斯塔的替代品。”
“你……是完美的珍妮斯。”
说着,浦达的指头却有些僵硬了,望着珍妮斯动人的眼眸,他放下手来。
“我,我只是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名满全国,享誉世界,救千万于水火,改众法于帝居之人,却连一个喜欢的人也无法保护……”
“浦达大人……”
浦达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摸着珍妮丝光滑洁白的秀发,眼神坚毅而怅然。
“‘勇气’会改变无力的自我,一定会!”
“……”
“珍妮斯。”
“在的,浦达大人。”
他转过身去,赛特管家早已等候多时。天色已昏暗而下,不知何时宅邸的灯盏们已经齐齐亮起。
“明天清晨,来我卧室。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是的,那才是你真正的17岁生日礼物。”
说完,浦达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珍妮斯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挽留,可却再说不出什么了。
她当然知道这礼物是什么,如果自己留下来,或许真的可以与主人一同度过安稳的余生。
但……
珍妮斯收回手,她感觉手中好似的确抓到了些什么。
攥在掌心,贴到胸口,那东西暖暖的,柔柔的,令人安心。
“原来是这样,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