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背着简单的行囊,珍妮斯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圆月洁白的银灰映亮的她前方的道路,而城市黄蕴的灯光照清了她走过的脚步。
回头望去山脚下偌大的城市在此刻是如此的迷你与精致。横穿城市的河流变成了一条蓝色的丝带,城中心的宅院就如同亮灯的玩具城堡。各色的房屋被整齐而密集的摆在由主干路画出的方格中,灰暗的城墙将一切套在其中。
转过头来,现在身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脚下的山路十分坚硬,原本泥泞的土地在冬夜的寒风中被冻得邦硬。皮靴踏过甚至可以听见冰块破碎的脆响。
不过这倒也是好事,至少不会有过多的泥土沾到她刚擦过的鞋子上。
珍妮斯穿着那套合身的运动服,将短剑插在腰间的挂带上,她知道自己这身着装实在太过显眼了,离开前她几乎将房间翻了个遍,柜里除了女仆服就是女仆服。春夏秋冬的各色各样一应俱全。
但就是没有一套可以穿出去的便装。这也赖她几乎没有出宅买衣服的习惯,导致现在能穿出去,没有大长裙,且冬天也不会冷的衣服,就只有主人给的那套运动服了。
低头左右看了看。
与其说是“运动服”用“战斗服”来形容好似要更加贴切一些,土黄的束带从右肩环过、硬皮的护甲紧贴胸口、浮夸的短剑亮在腰间,还有护膝、护肘……一看上去就十分有“攻击性”,穿着这一身去其他城市难免会惹出些麻烦。
抬起头,至少,这不是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
山林中的猛兽、野外的毒物、可能迷失了方向、可能用尽的食物与水源,甚至是可能出现的魔物与回收者们……
这些占据了他的大脑,也是真正需要担心的事。
“呵呵……”
突然,珍妮斯自嘲的笑了两声。
明明离开前自己还是那么的害怕,害怕失去主人,失去朋友,失去所熟悉的地方,但离开后却又是这么快的将一切抛弃,转而担心自我,害怕路程上的危险。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流泪?为什么不应该呢?”
她如此在心中问着自己。
明明自己发财便已失去了一切,但为什么心里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悲伤。
连与好友与主人分别时都没有哭出,现在再哭便更没有必要了。
“但,果然还是应该流泪吧?”
想着想着,珍妮斯眼角竟真有些湿润了。
可是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呢?为主人?为沫璐璐?还是为命运悲惨的自己?可是流这泪又有什么作用呢?不会被人看见,不会有人安慰,什么都无法改变。
“不,还是算了吧……”
是的,除了白白浪费身体中的水分,现在哭泣什么意义都没有。
珍妮斯闭上眼转了转眼眸,她用手擦过湿润的眼角。却带下了挂在其上的一滴泪珠。
“欸?”
睁开眼,泪珠一旦滴出便一发不可遏止。
“为什么……明明已经决定不哭了啊……”
月光下宝石般闪亮的泪水不断从他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流下。
“不行……快停下……这会让身体脱水的……”
她不断用手擦过眼睛,手被湿透后就用手心,左手湿透后便换右手,但眼泪并没有因此止住。
“快,得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才行……”
珍妮斯扬起嘴角。
“开心的事……开心的事……”
她满脑子都是在宅院里生活的场景,第一次泡茶便得到了主人的夸奖,在厨房里帮忙时厨师长愉快的称赞,还有与沫璐璐一同在院里四处冒险……
而越是想着这些,她哭得便越是厉害了。
微风吹过,浮动额间含有泪水的发丝,银光还未完全从白发上褪去,而朝阳便迫不及待的从地平线上升起。
晨光下,几片亮晶晶的东西从空中缓缓飘落,有的落在珍妮斯的头顶。随即融化为几滴露水。
——朝阳照亮了冬夜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到地上,融进冻土里它那千姿万态如艺术品一般的身躯毁在枝头,没在水底,碎在石下。
即使朦胧着双眼,她也依旧看得清楚。
“竟然这个时候下雪了么……”
珍妮斯放下手,她知道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仰起头,望向还未亮透的天空,呼出一大团白雾。
那缓缓飘落的雪花不断在眼中变大,残影舞成一道银线,珍妮斯闭上眼感受其融进泪水中的冰凉。
“好美啊……”
她想到往年宅院与城市被雪覆盖的景象,又想到了与朋友们一同堆雪人时的故事。
再次吐出一口气,这团白雾随着视线一同飘散在空中。
珍妮斯停下脚步,干脆地跪坐在了地上。
她多想再看一次宅院被白雪覆盖的景象,多想再堆一次雪人,打一次雪仗……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这雪不能早点下呢?”
“哪怕是早一天也好啊……”
仰望着天空,看着其中飘飞的雪花,她有点不确定,那到底是天空还是自己的内心了。
一段时间后,当一片调皮的雪花落到了珍妮丝的眼眸上,她眨了眨眼,涣散的视线凝聚成一条,她这才回过神来。
撑着地面站起身,雪花已经在地上叠上了薄薄的一层,雪下得好像大了不少,不知什么时候泪也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