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叫李偃师么?”白涟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小声地问百香。百香笑道:“李先生所在的门派,是以前一个叫偃师的人立派的,向他学艺的人,我们都叫偃师。”
“唔。”白涟见书生过来,又往百香身后藏了藏。李书生把匣子还给百香,笑道:“多谢。”毕竟一个夹竹桃扣,再精巧也不至于琢磨多久。书生向白涟点了下头,便悠然离去。
百香知道白涟是为这扣子来的,转手便流水席似的又放到白涟手里。白涟完成了任务,小脸一乐,欢天喜地地就拿着匣子跑了。
只是刚转出门没多久,百香就听见白涟脆响地“哎哟”叫了一声,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出来:“你跑什么!没个稳当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想是白涟不想搭理,突然又一声隐隐带着哭腔的哼声,似是少年终于放跑了她,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穿燕青色锦袍的少年转了进来。
百香瞅着少年便笑:“今天这书房倒热闹,一个两个都来找我,不是找老爷的。”
“为什么白涟在,还有那个书生,是李偃师?”少年劈头就问。
“是,是。”百香说,“你也对白涟姑娘好一点,她这么不耐烦你,都不像个亲兄妹。”
少年闭上嘴瞪了她半晌,低声说了句:“我倒是想。”
百香轻轻笑了笑,她知道这兄妹之间的亲情有些复杂,也不再提。少年转了个话头,追问那两人来书房做什么。百香便解释道:“昨天白涟姑娘给了丫头们一个夹竹桃扣,今天来要回去,碰巧李偃师来书房散步,遇见她了,又正好看见白涟姑娘的夹竹桃扣挺有意思,借去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还给她走了。”
少年听这是没什么事,扫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后头却响雷一般炸出声笑来。少年连忙转头望去,一个头戴蔷薇,扎灰黄头巾的汉子站在门口,冲少年打揖道:“白柳烟,白二爷!黄某找你半天,原来在这!”
“原来还有人,是不是谁做了法,不然书房怎么这么有人气。”白柳烟听身后百香揶揄,回头对她苦笑:“声音真够大的,吓着你没有?”
百香笑着摇头。白柳烟转向汉子,说:“我记得你,叫黄震虎是吧。找我有事?”
“有!请白二爷跟黄某比武!”黄震虎毫不犹豫地说。
白柳烟笑道:“为什么找我?”
“怎么不找你!”
“这家里比我武术高强的人多着呢。”
“不!”黄震虎笃定地盯着白柳烟,“武林中谁不知道白主簿家的二爷少年英才?若说武学天分,没人比得过你!”
“所以……”
“黄某要看看白二爷的武学天分,是高在哪里!”
白柳烟看着黄震虎的眼,坚定又狂傲的眼神。白柳烟优雅地笑起来,说:“哪里比武?”
虽然谦逊,眼里狂傲却一点不输给他。
黄震虎呵呵长笑起来,说:“春园戏台,白二爷赶快,若是慢了,可就吃不上晚饭了。”
白柳烟说:“那就走吧!”
黄震虎却瞥了眼他空荡荡的手,罕道:“你不用去准备什么武器么?”
“我不用武器。你不是急么?”白柳烟反问。
“好,好,好!”黄震虎大笑,转头领路。
白宅内共有三个园子,一曰春,一曰秋,一曰冬。建宅的时候据说请了天师,按照风水圈的园子。春园就是困住了那处的一团生气,气温总是维持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水平,其中生物比别处长得都要茂盛繁荣,不过那繁花高木底下,总会有一层枯枝败叶和薄薄的动物虫尸。
疯长的树木必然互相掩映,生活优渥的动物之间更加催生野蛮的虐杀。生机,只有生机,那是不够的。多的生机,没有足够的死,却还是显得不够用。在以生机充盈的春园内,却也堆积了比其他园内更多的死。春园的空气,是生死交杂,像泥土塞鼻一样的混浊。
白柳烟不大喜欢来春园。不仅是不喜有些违反自然规律的园内风光,还有一点是因为春园为增强观赏性而按天师布阵建造的通道。这通道曲里拐弯就像迷宫,困住生机也困住人,在里面走个一刻钟便容易思维固化而亢奋,慢慢就癫狂偏激起来。
白柳烟不喜那种思维脱缰的感受,但这种激情却是他父亲招揽的许多门客所痴迷的东西。
黄震虎在前面越走越快,白柳烟忖道这必是受了春园的影响,也不急着追上。前面黄震虎疾走几乎是跑起来,白柳烟控制的脚程已经跟不上,突地一个转弯,黄震虎便消失在拐角。
白柳烟不紧不慢地上前,黄震虎却不在眼前那条路上。白柳烟眨了眨眼睛,却也不慌,只信步往戏台方向走,直到戏台,却还是没见黄震虎人影。
“黄兄!”白柳烟唤道,背着手慢慢地在戏台附近转起圈来。
“我已经到戏台了,你人呢?别迷路了吧!”
白柳烟在戏台周边转了两圈,终于看见黄震虎从小道内走了出来。
明明他在前面,现在却是从截然相反的道路走出来的。白柳烟不免感到奇怪,不过江湖人士奇怪的癖好多了去了,无非也都是些心理战,所以白柳烟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白柳烟开玩笑:“怎么才来,你真的迷路了吗?”
“二爷别急,黄某只是排查了一下周围的小虫子。”黄震虎笑。白柳烟发现他的声音变得年迈且嘶哑。
黄震虎走近,神色越发清晰。清晰的狰狞。与面容,与耳边蔷薇,颇不相称的狰狞。
“白二爷,手上可有柳家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