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喜，幺喜，幺喜……”

打梆声。

漆黑的夜，昏暗的烛火，虚弱的妇人。

在巷子里拉长了回音的梆子声，盖住了妇人的呼唤。

但有人过来了。歪扎丫髻，睡眼惺忪的一个小姑娘。

她眉间有颗红痣，不是处在眉间中心，而是偏向右眉眉间上，使她双眉显出似蹙非蹙，半信不信的情态。

她穿着一身旧粉袄，上面一点花样都没有，十分朴素。乍看之下，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农村生养的小妹妹。

然而她的面容又显出一副富贵的派头，满月白鹅蛋脸，饱满水嫩；双唇如抹胭脂，一双水杏眼。这一身朴素的打扮，一点不减其鲜活华丽的千金气质。

这小姑娘挨到床边，浑身骨头都似软的一般，直接化在妇人怀里，嘴巴毫不使劲含混地应道：“做什么？这大半夜的……”

妇人拍了拍她，小姑娘心领神会地爬到床内侧，麻利地钻进被窝里睡下。妇人许久都未吭声，直到女孩几乎又要睡着，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白金色的丹药，塞进小女孩嘴里，说：“吃了！”

小女孩皱眉，听话地把丹药嚼碎，咽下。

她困得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所以没有看见妇人在黑夜里灼灼盯着她的目光，那狂热、期待的视线，在看到女孩吞下药丸，不起反应之后，变成了难以控制的欣喜若狂。

才睡了一息，刚要睡着，小女孩突然听见妇人开口：“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药吗？”

女孩想了想：“嗯……箭毒草？……”

“不是。”

“鸩毒……”

“不。”

“一丈红……”

“不！”妇人冷笑，“那些都能算得了什么？小儿科的东西！”

女孩皱起眉头，回味刚吞进喉咙里的东西，残留在舌头根部的味道。那是有点辛辣、有点甘草味，又有一点点苦的味道，吞下之后现在舌根感觉有点发热。

女孩没有说话的这个空档，妇人盯着她的头发，冷不丁说：“我给你的夹竹桃扣呢？”

“百香姐姐她们喜欢，我就给她们了。”女孩说。她以为母亲的考试已经结束，于是砸了咂嘴，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神经放松下来就想要继续睡觉。

妇人冷笑一声，等了半晌，将怀里的女孩一推，说：“你再猜。刚刚我给你吃的是什么？”

“哈~”女孩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仰了仰头，嘴里一气连珠炮弹似的报起菜名，“五步散，含笑半步癫，化骨溶髓粉，息肌丸，河里笑，傀儡米……”

妇人笑了：“没一个对的。”

“唉，娘，我没吃过这味药，要说你就说，不说就算了。”女孩皱起鼻子，不耐烦地说，“你好烦啊。我想睡觉。”

妇人连忙制住想要翻身的小姑娘，光是这个动作似乎就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女孩感到自己胳膊上的手无力地放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力气按在她臂上。

“凤尾癫。”妇人阴恻恻地笑。

“哦。”

“又叫一见癫。”

“哦。”

“这是世上最毒、最妙的药。除了我们，没人再知道它！”

“哦。”

妇人消寂了一会儿，兀自翻了个身。

过了半晌，她又冒出来一句：

“幺喜，明天你去找百香，把你的夹竹桃扣拿回来。”

女孩没有应声，她已经睡着了。

又是一声梆响。

“那个夹子，能让我看看么？”

百香听说此话，回头向门口的女孩投了个询问的眼色。女孩面对生人，还是个男人，顿时犯了怵，想也不想地就躲到百香后面，把她的手肘推向白衣书生。

百香也不多说，将匣子递给书生，说：“我们白小姐既同意了，您请看吧。”回手又把女孩给拉出来，对她说：“白涟姑娘，这是李偃师，一手机关术天下无双。”

那边书生自接过匣子之后，便取出夹竹桃扣神神叨叨地低声自言自语，竟还有空听到百香的话，忙抬头大声插话道：“哎哎别乱说，这不至于。偃师门下弟子多着呢，我绝对不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