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疾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醒了之后,发现手里被塞了一个灌满的水囊。妫乔拔了木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了一气。水囊很快就见了底。
甘泉入喉,整个人这才活了过来,焕然新生。
灌得太急,又猛咳了好一阵。
车帘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紧接着是一声长吁,马车很快稳稳地停下。刀鞘将车帘撩开,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年轻刀客。
“在下墨奚。你被一群杀手追杀,晕倒在鬼头关外的荒原里,我救了你。”
言简意赅,一句话道明始末。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暖金色的薄雾中静谧安然地沉睡。
眼前是碧草如茵的原野,夏风暖熏,花香草香扑鼻而来。无数的蝴蝶蜜蜂在草丛间飞舞,蚱蜢从一个草叶蹦到另一个草叶上,乐此不疲。近处郁郁森森的青草已经染上夜色,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穿梭期间,闪烁着微光,像夏夜的星。
见妫乔怔怔不语,墨奚迟疑道,“你......会说话吗?”
正当墨奚放下刀,准备用夸张的打手势的方法问“你不会说话吗”的时候。他以为不会说话的人吐了一个字。
“会。”
大约是太久没开口,声音嘶哑。
墨奚指指马车里堆着的一大摞水囊,“多喝水,你身体太缺水了,嗓子也干哑。那都是给你准备的。”
妫乔点点头。又问道,“这里是?”
“我们已经过了陇西,出了关外,远离中原。这里是西北。”
“西北?”
“你昏迷已经快一个月了。身后追兵不断,没办法,只有先逃出中原。”
妫乔毫不避讳打量他一番,直截了当的问,“你是西北人?”
“你怎么知道?”
“通常人遇到危险,都会本能的往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江湖客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本无家乡。可人总有出生长大的地方,在那里度过一生中最脆弱的懵懂时期。所以便也会本能的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归处。”
顿了顿,目光掠过墨奚的衣衫。
“更何况,中原人又怎会是这身打扮。”
墨奚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西戎装扮,慢慢说道,“姑娘还真是......见微知著啊!”
墨奚平生所见的女子中,眼前这个是最特别的。
明明是被他所救,既不道谢,也不惊慌,眼睛里的冷漠就像天山的雪,千年不化万年不腐。
初见时,满面尘垢的绝世容颜——虽然他见过的女子并不算多。山峰似的眉、寒冰似的眼、薄刃似的唇。破烂的衣衫,乞丐似的形容。怀里抱着一个死人,呼啸的冷箭擦着面颊而过,纷纷扬扬落在她四周。
颓败而不屈的赤色蝴蝶——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此时,她醒了。
更像一只秋色里的蝶,明媚、热烈、不羁。
只不过,这只蝶的翅膀并不那么脆弱易折,她的翅是薄而锋利的刀锋,看上去单薄,其实锋利无比,稍不留神就会被夺了性命。
“......我......我带你离开中原,是因为中原追兵实在太多。在关外,他们的势力就大大减弱。而且我在关外长大,略有薄名,交过几个朋友,有他们帮......”
不知不觉,解释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妫乔心里叹了口气。
她是不是太凶了,把这孩子吓到了。
“没怪你。”妫乔特意放温了声音,“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处置。我只来得及救你走。”
话说的委婉,但事实却不会因此就变得委婉。
医女还在那里。或许会被苍鹰秃鹫之类的猛禽啄食,或许会被蛇蝎虫蚁吃掉。在巫族人眼中,生于天地,长于天地,死后归于天地,正是最恰当的死法。
听闻在一些南疆地区,他们管这种死法叫做天葬。人活着,食肉食草,死后用身体反哺给大地,周而复始,万物生生不息。
墨奚见她闭了闭眼睛,一声不吭,主动打破僵局。
“姑娘,还没请教......”
“妫乔。”妫乔睁开眼睛,“叫我妫乔。”
墨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目光却落在他们的马车之后。
“好。妫乔。我们该走了。”
妫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遥远在天际的地方冒出一群奔腾的马。
的确该走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墨奚跳上马车。
“驾——”
马车朝着远处的雪山方向,飞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