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寂良久。
屋中的屏风后传出一声轻笑,一个身影拨开帘子,慢悠悠地走出来,歪着脑袋:“怎么?许公子这是在说什么?朕怎么不明白?”
果然……
许望帝的手指虚蜷了起来,看向敬予帝的眼眸里多了些警惕。
“都到这时候了,陛下就不要装了。”
“是吗。”敬予帝的声音含着笑,右手抬起点了点。
许望帝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墙边靠着一个人,脸上隐隐蒙着黑纱,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抱着胳膊,头靠在窗框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四目相对。
心脏微微颤动。
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望帝的拳头不知何时攥紧了,脑海中一个个人影闪过,搜寻着这个人的身份。
敬予帝微微一笑,存心不让他想起来,挡在了两人之间,阻断了两人的交流。
“许望帝。”
他的声音带着嘲讽:“朕若是想杀你,你早就连骨灰都不剩了。”
“放心吧,要让你死,也得死在你们自己人手上,朕可不想顶这个黑锅。”
他知道?
他知道那天有刺杀。
他也知道那天执行的人,是北燕的人。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许望帝的神色间终于多了一丝冷意。
敬予帝挑起眉,反问:“是吗?朕倒也希望那家伙理智一点,可既然你这么说……”
“那就当朕刚刚什么话都没说吧。”
敬予帝不屑地耸了耸肩,眉眼弯弯的,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可眸底还是染上了别的情绪。
“走吧,朕饿了。”
许望帝神色不定,不知这位皇帝今天过来是来干什么的。
他是起床来散个步?
散步散到明王府来了?
“把东西给他吧。”
“啪”一只小袋轻轻放在了木盒中,发出轻响。
许望帝没反应过来,一个声音掠过耳边。
“小心点,许望帝。”
“别像许笙帝一样。”
“这世间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别天真了。”
许笙帝?什么?
许望帝猛然抬起头,可说话的人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笙帝是谁……
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疑问浮上心头。
他不甘地推门,拉开明王府的大门。
他到底是谁……
我们……长得很像吗?
明王府的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敬予帝的身子倚在门上,肩上披的薄绒外衣上已落了些雨珠。
他倒也不大在意,懒散地倚在门上打着哈欠,望着那身影转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脑袋抵在门上闭目养神。
他身旁的人定定地望着,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挪回视线。
上前轻拂去绒毛上的水珠,神情显得有些呆滞,直到手腕被攥住才回过神来。
他询问似的微侧过脸看对方。
对上的,是敬予帝神色浅淡的眸。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片刻。
沉默间,敬予帝缓缓攥紧了自己的手,却怕攥疼他,松了松手。
“你看他的眼神变了。”
敬予帝的声音低沉,却异常的平缓,“冷朔。”
“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的,我们不能借着缅怀逝者,去把一个人活生生当成另一个人。”
“你不能和他们一样犯这种错。”
冷朔凝视着那双专注的眸,视线扫过愈下愈大的雨,一片朦胧的街景,瞟过河上漂着一只游船,耳边是婉转的曲调,他点了点头。
“笙帝生于乱世,那时社会动荡,又在变革,他那种性子……”
“许望帝终究是模仿不来的。”
“也正是因为世道不平,他才会在那样的年纪死去。”
“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冷朔抿着唇,闭上眼。
“因为他太好了。”
敬予帝松了手,回答他。
“他这么好的人,生于乱世,是不会有善终的。”
“也正是因为他的死亡,那年北燕的内乱,是最早平定下来的,倒是我们南楚,那次内乱,还是他这个他国人插足平定的。”
“你瞧,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会失去的。”
“现在,南楚又要不太平了。”
纷乱将起,时代或许会再次更替,是盛是衰,皆无定数。
许望帝,你是否会想当年那个少年一般,在岔路口做出正确的选择?
若是不行,请你不要来淌这趟浑水了,脏污之下,踩错每一步都有可能陷入其中。
敬予帝望着那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低头瞧见被冲刷过的石阶边的青苔,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雨帘中,脚未落地,雨都来不及触碰他分毫,头顶便支起了伞。
冷朔没说话,默默地为他撑伞。
敬予帝淡淡扫过冷朔那沾着水珠的脑袋,偏开头,看见路边一帮小孩子光着脚冲进雨里,终年暗淡的眼里,涟漪微动。
“朔,你明天要回去了吧?”
“是。”冷朔目不转睛地盯着滴落在湖面的雨点,雨点溅出一圈圈涟漪,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再待下去的话,会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