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上午,朱厚照正在上课。今天的任课教师是翰林院修撰伦文叙“伦大头”。伦文叙是弘治十二年的状元,今年刚递补为东宫侍读,授《诗经》。
此时伦文叙正操着一口岭南腔的官话,摇头晃脑的诵读,读到会意处还不时哼哼两声。
朱厚照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哼哼唧唧。
旁边的伴读黄玮扯了扯朱厚照的衣袖。
一歪头,却看见刘瑾在门口探头探脑。
朱厚照看了眼讲台上的状元公,扭头横了刘瑾一眼。
这厮莫非又来找俺听戏?没看见小爷俺一心向学?
刘瑾见太子不理他,心里着急,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又回到门口,手里拿着张纸举着,上书“扶安”两个大字。
朱厚照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到讲台前告了个罪,声称咸阳宫实验室自己煮着燕窝忘了关火,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言罢也不待伦大头出声,便一低头往外面窜去。
到了屋外,刘瑾低声禀道:“扶安刚进宫,正在奉先殿安置太皇太后神主牌位。
八成一会儿还要回清宁宫打理太皇太后遗物。”
清宁宫人多眼杂,去那里堵人不太方便。
朱厚照想起文华殿院墙外面的省愆居,那里清静,刚好就在去清宁宫的路上。
于是便带着刘瑾走了过去。
到了省愆居,朱厚照找了个蒲团坐下,打发刘瑾在外面堵人。
省愆居是个便殿,遇到灾变天子跑到这里检讨自己干了啥坏事。
殿内四周墙壁皆为木制,并不接地,而是空悬着约莫半人高,以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之意。
朱厚照发觉这里还真是个搞密谋的好地方,四周围墙之内皆在眼中,藏不住人。
等了能有一盏茶时间,便见扶安佝偻着身子进来,后面刘瑾随手掩了院门。
扶安知道眼前这位虽然只有十四岁,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只好走过来,跪下给太子磕了个头,口中说道:“求太子救命。”
朱厚照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先说,俺看看值不值当。”
“太子有问,老奴定当如实回答。”
朱厚照心头火起,又玩这套问答的把戏,我没问到的你就当不知道是吧?
想起了前几天让刘瑾查的宫中档案,便道,“扶安,北直隶河间府人,景泰四年入宫,弘治二年掌清宁宫事。家中尚有一弟,已故,有二子,一为神武中卫千户,一为清宁宫庄管事...”
不老实?信不信以后死一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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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关注扶安的并不止太子。
永安宫,李婆婆正在和宸妃低语。
“扶安出了奉先殿便往清宁宫走,老奴一路跟着,不曾想往关雎右门拐弯的地方,太子宫中的刘瑾守在那里。老奴看着刘瑾和扶安在那里拉扯,并不敢停留...”
宸妃正在调香,仿佛并未听见。手里摆弄着把戥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往里面加着香粉。
榻上小桌摆放着好些个贴着纸的瓷瓶,看名称既有宫里龙楼香、万春香,也有外头前门李家、东城王家的聚仙香、月麟香。
李婆婆看着这许多瓶子心中暗暗乍舌,大内的香使不够还去宫外采买,这小小的一瓶怕是自己一年的份例也买不起。
正思量间,只见宸妃直起了身子说道,“听说坤宁宫李兴是你同乡,这几日有机会,婆婆不妨把这事给李公公讲讲,皇后怕是也该管管太子,免得耽搁了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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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愆居,扶安听明白了太子话里的威胁之意,不由得心生绝望。
说出来得罪皇后,不说得罪太子。
自己怎么看都落不下个好下场。
只听得太子继续说到:“孤是个讲信用的人,即使日后保不下你,也会保全你的两个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