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细节的策划方案这周五我就会上交给我们总监。我，我先下班了。”

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可就算再难堪，她也还是向张辰鞠了一躬，低着头小步跑开了。

但脚上的疼痛并没有让她沉浸在逃离的喜悦之中，就像上了一层枷锁，越走步伐越重，而那种油然而生的厌恶感变得更加鲜明，吞噬着她的骄傲。她把餐盘放到回收处里，回头看到张辰还在注视着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上粘着冷笑，只是回视着张辰，缓缓地弯下腰蜷起腿，一只一只地把鞋子脱掉，勾在手指上，丢进了垃圾桶。

张辰起身追过来，可她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那双红色的高跟鞋躺着垃圾箱里的一堆杂物之上，很刺眼。张辰转头看向它，才看见鞋窠边上已经沾上了血迹，已经氧化了，呈着红黑色。

当安昳就这么光着脚跑下楼的时候，看着大厦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她开始后悔了——报复一时爽，回家火葬场啊。

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光是一天就打了四次车，诶，真是“世风”日下，浪费可耻啊。

——张辰应该不会追过来，她了解他。

高峰期，出租车想要开过来大概还要一段时间。她想着不能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大门口，就算习惯了被指指点点，也还是……怪丢人的。

她找了一个绿化带坐在边沿上，翘着脚丫子，还蹭了蹭脚底板。果然不穿那双鞋了，脚舒服多了。只是这伤口，回去一定要处理。真麻烦。

其实她和张辰之间不该这么剑拔弩张，毕竟当初他出国的时候她还是笑着送他上飞机的。——该死的自尊心。她在心里咒骂着。如今正可以借他的力往上爬，倒拉不下这脸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想起他今天的态度，张辰对她，还是有留恋的吧。是想挽回她吗？

正想着，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就知道是出租车到了。可能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她今天不够丢人，这次约到的车竟然还是早上那辆！她尴尬地用胳膊挡着脸，靠在车窗上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司机拔了拔她：“姑娘，挡车窗了。”

“哦哦。”她赶紧坐好，头却还偏着。

“啧啧，现在的人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司机打量了她一番，就看见了她光着的脚和脚上的伤。“今天上午也是，一个姑娘家家的，神志不清似的，就穿了个睡衣拖鞋就出门。你说说这，有什么事儿大不了的。看你们也都是知识分子，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呀。”

她笑了两声没答话，司机也没再说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到家了。司机看着周围眼熟，刚想说什么，她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神志不清吃你家大米了！”说完，嘭得关上了车门。

她小心翼翼地一路掂着脚，生怕被石子碎玻璃扎到脚，再伤上加伤。当打开家里的防盗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冲进屋里就赶紧找出碘酒，还打了盆水。

正洗着脚，抬头一看——碘酒过期了。

算了，反正出不了人命，就对付用吧。

她把脚擦干，手机又响了。

“喂？妈啊。”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研究着单手上药。

“安安啊，周末有时间吧？”

“有啊，怎么啦？”她用嘴咬着棉签的一头，试图把碘酒倒在另一头。

“啊，没什么，给你相亲呗。”

“啊？！”她一惊，差点儿把碘酒全浇腿上。“不不不，我不去。不行，绝对不行。我才多大啊，相什么亲相亲。”

“多大？24了你还不大！你妈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怀了你了，你知不知道！再不找男朋友，没人要了！你想嫁不出去吗？”

一说这个她就来气，索性将碘酒放下，棉签也扔一边，就专心地打着电话：“嫁不出去嫁不出去，成天就知道说我嫁不出去。你就没考虑过嫁到别人家，我会被虐待的可能性吗？”

“嗨，哪儿来的那么多什么‘虐待’啊，又不是把你卖大山里头去。好好的、正经的人家，还能虐待了你？”电话那头安妈妈也说得起劲儿，音量越来越大。

“额，别喊呀。好好商量呢嘛这不？”听见妈妈提高了音量，她有点儿心虚。

“没喊呀，跟你讲道理呢。反正这次相亲你必须去。这个男生妈妈看好了，是你闫菲姨介绍的，错不了。听说是个搞IT的。你也知道，做那行儿的都单纯，比你在你那个什么破圈子里找强多了。你看看你之前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陈钧、郭初炎，还有那个什么张辰，哪有一个好东西。这个，喜不喜欢，你好歹看过了再说。”

“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她不以为意，有些烦躁。本来今天遇到张辰就够晦气的了，还提，还提！不过，可不能让妈妈知道张辰回来了，还做了她上司，不然……她打了个冷战，这个后果她可不敢想象。

“好像有人敲门？”妈妈忽然说道。

“啊？是吗？那你去开门吧。不说了？我挂了？”

“不是我这边！”妈妈的语气气急败坏：“是你那边！”

“啊？我怎么没听见？”

“你能听见什么！不知道这天天的，神儿都飘哪儿去了！”

安昳将信将疑地去看门，打开没看见任何人，刚想开口反驳她妈妈，却看见地上有人放了东西。

一瓶酒精、一卷纱布，还有一盒氯雷他定。

酒精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她打开，是熟悉的字迹。

——‘汤里有海鲜，记得吃抗敏药。’

“怎么了？谁呀？”电话里的声音不耐烦了。

“没，没谁。是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