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州,礼心城,东街客栈。
“两只懒虫,快起床,快起床。”女孩急促地敲门,大声叫喊着。
“哎呀,来了来了。”世子打了长长的一个呵欠,伸着懒腰,“你们先等一下,马上就来。”说完,世子推醒了旁边正在熟睡的小霜。
“什么时分了?”小霜捂着头起身,缓缓睁开了睡眼。
“天都这么亮了。”世子一跃而起,“咱们得抓紧时间,可别让她们等太长时间了。”
“感觉还没睡够呢。”小霜也极不情愿的慢慢起身。
经过一夜的折腾,两个人差不多都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虽说现在已经快日上两竿了,但二人愣是跟刚睡一样,二人在半睡半醒间换好衣服后,走出了客栈。
“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做事磨磨唧唧的。”云雅心看着两人,语气略带不满地说道。
“小霜大病初愈,自然是要多休息一点的。”世子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是我们的世子殿下,你好像也是刚醒吧?”妹妹继续追问道,“说是带我们出来玩的,结果起的比我们还晚,该不会,是你自己想多睡一会儿吧?”
“好了好了,别争了。”姐姐打断二人的斗嘴,“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应该快点出发才是。”
“对呀,咱们快些走吧。”
“好。”世子说着,“哦,对了,你们听过北江吞日吗?”
大家摇摇头。
“咱们先去峡心江,坐蓬云船渡河,河对面有一座高山,据说,在那座山崖上能看到心州最美的日落,太阳落下在山谷中,被峡间大江吞没,早年母亲带我去看过一次,可好看了。”
“好哎。”
几人收拾好行囊,轻装出发。
难得的冬日放晴,暖阳给在风雪中的心州大地带来了些许温暖,街上的人们比前几日确实多了起来,对于这种长年生活在风雪中的心州百姓们,这种天气也不失为一种奢侈,按照心州流传的说法是,冬日现暖阳,必有吉事发生。
“那就是峡心江了。”东方古羽用手一指,众人皆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哇!”姐姐发出赞叹,“我都还不知道,咱们心州的峡心江,是这么壮丽的一条大江呢。”
云凝心将肩上的包裹抛给了小霜,飞快的跑到了江边,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小霜见到此景,也不知道凝心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也跟着凑了上去,站到了她的身边。
“咱们的心儿在干嘛呢?”小霜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许愿呢。”云凝心解释道,“早年跟父亲上山采药的时候曾经听到父亲说过,在心州峡心江许愿,江水会把你的愿望带到南方,带到皇帝陛下那里,据说,所有臣民的愿望,一旦到了陛下那里,陛下都会帮他们实现呢。”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呢?”小霜继续追问。
“嗯,还不能跟你说哦。”凝心转过来看着他,“用月琳国的话来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哈哈,咱们心儿也开始逐渐变得神秘起来了呢。”
“好了好了,船已经在岸边了,咱们快上去吧。”世子打断了二人,“再晚的话,就赶不上晚上的日落了。”
心州长年苦寒,但峡心江却没有封冻,依旧是飞流奔南方而去,远方天水相接,尽显一副浩渺壮丽的景象,来往的渡船漂在大江之上,也是显得极为渺小,日到正午,岸边候船的百姓们也逐渐多了起来。
三人已经登上了蓬云船,就在世子即将上船之际,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世子殿下,有侯爷口令。”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世子仿佛已经猜到了是谁,他回头,只见一人,身着黑衣,手中攥着东方家的令牌,世子自己也纳了闷了,这家伙是怎么跟着自己找到这里来的?
“哦,原来是小墨啊。”虽说世子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见到他,但父亲派来的人自己还是得笑脸相迎的,“你追我到这里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侯爷口令,心州战事将起,望少主速归。”黑衣人简单地丢下这一句话,“军情十万火急,望世子殿下知悉。”
“什么?”世子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战事?和谁打,在哪里打,什么时候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请务必和我讲清楚。”世子一连串的问题将黑衣人问的愣在了原地。
“具体的在下不知,只是侯爷,想迫切地见少主一面,战况复杂,须由侯爷当面和世子殿下讲清。”黑衣人拱手拜别道,“世子殿下,万望早归,在下先行告退了。”说完,黑衣人转身跑去,迅速地消失在人海之中。
“哎。你等等……”世子试图叫住他,奈何人已经跑远,刚开始世子还是一头雾水,可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他也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就算父亲想见自己,也不会拿打仗这种事来作为理由,看来父亲派来的人传递的信息不会有假,心州确有大战一触即发,自己正玩在兴头上呢,听到这话自然是非常扫兴的,不过,他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雅心解释,也不知道要如何道别,更不知道道别后还能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见,一时间,世子心里五味杂陈。
“喂!你在磨蹭什么呢?”云雅心冲他招手,“快上船,要准备出发喽。”
“哦,好,马上就来。”
东方古羽一跃上船,蓬云船船身不大,除了船夫,也只能容纳四个人坐,凡是新婚不久或即将新婚的男孩女孩们,都会来坐一次蓬云船,乘此船过江,寓意着“彼心如蓬,散之如云,云船渡江,相携渡生,此江不歇,此情不灭。”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云雅心好奇地问道。
“哦?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世子糊弄她说,“家里出了点小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什么事啊,需要东方老前辈亲自派人来找你。”云雅心灵光的小眼睛一转,“不对,你在撒谎,你肯定有什么大事在瞒着我,对不对?”
“这你都能看出来啊。”世子无奈的短叹一声。
“你天生就不是会撒谎的料。”云雅心两眼看着他,投来关切的问候,“说吧,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世子慢慢地将目光移向远方,试图转移话题,“我只希望,咱们能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辈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好端端地突然说这个干嘛?”云雅心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安慰他说,“放心,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起,不要想太多,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将我们两个分开的,什么都不可以。”
说完,一股暖流涌进了世子体内,云雅心从身后突然抱住了他,这片刻的温柔就像有什么神力似的,如一双手擎住了世子即将倒塌的精神支柱,可纵观世子的一生,这份温柔确是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了。
可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东方一族的使命将他押上了战场,在那个只有血火和杀戮的地方,谁敢保证在战场上下一个倒下的不是自己呢?在他这个年纪,本该是男大当婚,娶妻生子的年纪,却只能握紧父亲递过来的那把战枪,用军功和血泪来捍卫东方家那所谓的荣耀,让东方家引以为傲的,却是无数失败者用尸骨为他们铸就的勋章,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却要舍弃自己的幸福,整日与这冰冷的刀枪作伴。
“但愿吧。”世子长叹一口气,随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和语气,“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咱们快进去吧,大小姐和小霜都快等急了。”
“这就对了嘛。”云雅心继续说着,“凡事不要难过,别忘了,你还有我。”重音落在了“有我”两个字上。
两人牵手,走进了船内舱,船舱不大,里面有四把矮椅,两人并坐,皆能看见两边江景,舱顶开窗,使得舱内时时明亮,出入船舱门皆有珠帘相掩,船夫则掣桨持棹立于船尾。
“你看你看,那边好高好大的一个楼船。”云凝心不停地拍打着小霜。
“哇,不知道又是哪个王公贵族的船。”小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怎么样,想坐一次吗?”
“想!”云凝心果断地回答,“我做梦都想上大船看一次远处的江景,一定可好看了吧。”
“那当然。”
这时,云凝心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大概两指长的短笔,一旁小霜见了,很是不解。
“心儿你拿纸笔干嘛,你总不能随身还带着砚台和墨吧?”小霜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吧。”紧接着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类似于小方块的东西,对着笔尖一吹,只见笔端毛毫瞬间被黑墨浸润了。
“这么神奇?”小霜的眼神从疑惑变得惊讶。
“这东西叫吹墨,早些年父亲捣鼓出来的。”
早些年父亲带着云凝心出诊时,常遇到些穷苦人家,他们维持生计尚且困难,谈何家家常备笔墨纸砚,为了方便开药方,于是云老前辈发明了吹墨这个东西,便于随身携带,后来云凝心一个人出诊的时候,父亲便把这吹墨传给了她。
“那这本册子,又是什么呢?”
“这本册子呢,记载了我们两个从相逢以来,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开心快乐的事,现在还剩几页,就快写完了,我想在我们一起玩的这几天,把这一本写完嘞。”
“啊?让我看看。”
小霜接过书本,翻开来看,一页一页的都是凝心亲笔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他随便翻了几页:
“癸卯二月初一,小霜的病又好了一些,离康复的日子又近了一步,我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再继续加油。”
“癸卯二月初四,小霜能完全在院子里活动了,今天他亲手给我编了一个花环,我真的很开心。”
“癸卯二月初九,小霜在厨房里试着给我做了条鱼,很不错的,我真的很喜欢。”
“…………”
小霜读了几行,他才知道,原来让一个女孩子快乐原来如此简单,自己随手的一个举动,随便的一个小惊喜,都能让她高兴的睡不着觉,这一年她时时刻刻的陪伴,都全部浓缩在这本小册子里面了,又往后翻了几页,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这一年到底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也许许多年后,两个人能一直欢声笑语的相互陪伴下去,直到两人白头,自己生病了有女孩子照顾,自己受委屈了也会有女孩子来安慰,翻到最后一页,或许是因为感动,两行清泪不争气地从自己的眼角流下,晕染了纸上的墨迹。
“哎,你这么哭了呀?”云凝心赶忙掏出手绢来给他擦眼泪,“这么开心的事情,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高兴。”小霜抹了抹眼泪,强装开心,“以后我们天天都这样,一本接一本地写下去……”
“你想累死我呀,我不管,下一本你来写。”云凝心打趣道。
“好好好,我写我写。”
“这就对了嘛。”云凝心缓缓地靠在了他肩膀上,“这几天,我努努力,争取把这一本写完,给咱们成亲时,留下一点最美好的回忆。”
坐在他们身后的一对看了,自然是羡慕的,云雅心一直觉得世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每次说活都跟一头大笨牛似的,嘴笨的要死,话说两人刚相遇的时候,世子那叫一个腼腆的,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吞吞吐吐,“喜欢”两个字死活说不出口,在感情这一方面那简直是完全不开窍,后来还是让人家女孩子率先开的口。
“你看看姐姐他们。”云雅心有点不快,“你就不能有点诚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