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同行,绝不疑心。”
有熠亲自选择了同行之人、同行之路,虽九死而无悔也。但若问起她对辛祸心意如何,只待日后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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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今夜诸事太过疲惫,还是有熠本身“伏偶”未解,她手撑着脑袋,眼皮沉重几欲睡着。
“我的人去医馆探了,再加上无亦查到的线索——这位尚坊主只怕是梁国奸细,你可得小心谨慎,莫要对他推心置腹。”
而她却似坠梦,含糊说些辛祸听不懂的话。
“会是尚溪知杀了阿昱吗……”
“‘秒公子’说的鬼卒去了哪儿……阿昱的手掌全是血痕,他应该很痛吧……”
辛祸及时托住她的脸,坐到有熠身边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只有在有熠睡着了或者看不见的地方,辛祸才敢流露出心疼。她那般纤尘不染、淡泊清静之人,如今为了他也入了俗世来,往后牵连腥风血雨,深浅不知。
这不是辛祸想要的。
他的命和皇权息息相关,他注定要孤独地走完全程。也许会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死在阴诡难辨的计谋中,大概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但有熠出现了。
“主子,城主催得紧,咱们得赶快去缘客轩。”墨白拿来披风给有熠盖着,又加了几块炉炭烧热。
“你守着周姑娘,再过会儿就叫醒她,别叫人发现她的身份。”换上夜行衣,辛祸伸手轻摸了摸有熠额角,为她终能安睡而感到宽慰。“我在粥里加了‘伏偶’解药,她吃下就应当不会有事了。”
“那晚郎你呢?”
辛祸端一盏灯烛站在月光里回头,身上暗影重重。
“自然要按城主吩咐,他想杀谁,我就杀谁。”
最好将城主身边所有人杀光,要他再无人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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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纱外好像冒起汹涌火星,年轻徒儿正在偏房瞌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封喉。房内漆黑,只有一人衣影带风,巧妙避开会落地作响的壶器、花盏,数招将缘客轩众人扫了个干净。
他可是在崇门战中存活下来的少年将军,不过当了几日府邸管家,那些不相干的就真以为他连杀人这件事都忘了么。
里屋的秦内官被吵醒,走过来瞧见满目血腥,吓得跌坐在地上,牙齿都要咬断舌根,突然失声叫出来。
“你你你……你不是……”
“秦公公想活命吗?”
看着遍地徒儿们的尸体,秦内官不知究竟该点头还是摇头。
辛祸收剑,要秦内官到桌前去。他开始研墨,墨锭凉,而掌心温,就像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秦公公来北府的目的不就是替贵人探辛少爷生死么,那便按你所知一五一十写下来,我会送到贵人手上的。”
“……辛……辛少爷……”
“看来公公记性不太好。”辛祸强行按住不停发抖地秦内官——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大概率是被气的。“少夫人不是在你来的那夜就把一切告诉你了?”
那夜元斯若带着易容的有熠来给秦内官送羹汤,话中明里暗里暗示辛尘死讯,引秦内官查证。这朵月季最擅对付这类龌龊之流,忍着胃里恶寒也要笑盈盈说着虚言,一边示弱一边无数次想用刀割了秦内官那满脸皱纹。
“你们是要造反吗!我可侍奉过两代君王,怎容你如此折辱!”
那人已气得脸色发青,却还是只能依辛祸要求颤巍巍起笔写字。
“公公不觊觎少夫人的美色?!仗着是贵人身畔内侍,不替君分忧解难,倒是在民间大肆搜寻女子寻欢作乐,我看是你想做皇帝才对吧?”
辛祸早就想这么做了。在皇都为官数载,见过听过太多恶事,他早就想杀了秦内官。
“……黄口小儿,不懂尊卑,我看你还能如愿多久!”
秦内官剧烈咳嗽着,只怕要咳出一滩血来。他穿着里衣,已是风前残烛的身子单薄颤抖,脑中聒噪喧嚣,似是从前由自己作践过的冤魂纷纷跨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