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找到好的字,也不知要得到怎样的厚望与祝福,就继续以乳名为称,闯入北府的腥凉之中。”
还没肆意人生、没结识挚友,没高楼赏月、悬壶酌酒,天下对他来说又渺茫又广阔。
好像,连人心是什么都没太弄明白……
“说是交易就太俗了。”“妙公子”慢悠悠饮尽茶盏,抹了把嘴角劣茶的渣,笑道:“我们不过机缘巧合并肩同行了一段,别有负担,别怕真相。就像我,坦坦荡荡请你帮忙,可是一点都不扭捏。”
无亦白他一眼,心却被说动了。“那好,我要查一个叫尚溪知的人——这应该不是他的真名,他曾在贰十城赌坊打杂,但我不知道是哪一座……”
“你身份限制,不好打听,就由我去福禄间探一探。”说起来,“妙公子”也是很久没摸赌牌了。
少年感激,朝他颔首表达谢意,就听得老乞丐的窝棚前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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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乞丐被一群便衣、佩剑的男子拎着领口提起来,将脸按在画像上。画中人轮廓清晰、栩栩如生,正是无亦。
“头,这好像……是个瞎子啊……”
“我管他瞎不瞎!城内就黄泉间没搜了,要是找不到人,城主只会砍了你我。弟兄们,加把劲给我把黄泉间翻个面!”
一时间纸花惊起旋风,棺材铺的店面被拍得咣咣响,义庄守夜人抬着灯出来查看,野猫野狗上蹿下跳弄得屋瓦叮当。
黄泉间也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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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溪知吹灭身前一盏莲花灯。
“下长生不死棋,养三寸元阳气,落一觉浑沦睡……莺花过眼,欧鹭忘机……甚欢甚欢啊……”
墙外戏曲长,婉转怜惜,仿如昨日。
十五岁那年他被派去邻国梁西潜伏,救了个浑身是血的小郎君。他给他带街市上的小玩意、铺子的糕饼甜水,请人来为他唱戏解闷,将人照顾得很好,重伤很快痊愈。
“我在贰十城时就会做蔓草莲花灯了,莲花并蒂常是双枝,象征圣洁情谊。赏莲节时我带莲君祈福过的莲花灯回来给他,我们坐在墙头瞧山野烟火、街市欢腾。”
莲塘里荷浪翻腾,泛起青舟。待舟靠岸,百姓可上前向那舟板上献些银两或贺礼讨个好彩头,节散后自会收集好赠与贫苦人家。
“这掷果盈车的架势,是要效仿古时,惹得看杀卫玠的下场?”
小郎君属大鄞世家贵族——他受伤穿的衣袍、拢发的冠都是上品,这些尚溪知虽知晓,但也未因他身份地位尊贵就多么惶恐。他只把他当个普通遭难的少年,诚心照料、全心对待。
“你倒对这大鄞的古典挺熟悉。”
“两国交战、水火不容,苦的只是百姓。若你是梁西人,这会儿我便可直接带你去莲塘赏节了。”
郎君抬头,凌厉的眼洒下片刻恋世乐生,他比尚溪知年长些,说的话都高深莫测。“昼可观云海,夜可赏山月。天下城池不一,苦难不一,唯头顶天际同一。我们在此处见过了,以后不管身在何处都不会生出孤寂的。”
而我要守的,正是这样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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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尚溪知仍记得那夜与自己救来的小郎君同瞧了场盛大星幕,屋顶风钻衣衫,但周身血液沸腾如烈火。
不知将来道路艰险,也还未参透这缘分连接。
他们不过是同看人间。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