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围列的士兵被磨炼得经久不变,雷打不动,眼不抬,头也不回,仍空空荡荡地目视着前方,两名刑官却是停了下来,也顺着萧侯的目光,看向驾马闯营而来的人。
戗画独身一人,踏风而来,马屁股后,还紧追着两个门口值守的士兵,因为先前在营中行走,认了个眼熟,才没有引得他们唤来更多的士兵拦截。
戗画打马近前,手勒马辔,黑马一扬蹄,停在萧侯跟前,她翻身而下,一丝不拐弯抹角,上前质问:“为何罚他?”
萧侯面容还未从心怔中缓过,白中略生苍凉,他低沉着道:“姑娘自己不清楚吗?”
“你早就知道,如果不认同,你可以阻止他。”戗画冷着脸,不复从前恭敬。
萧侯不作声了,目光在戗画满副赤诚的面容上停留一瞬,他只缓缓回头,看向刑官:“继续。”
戗画清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意,忽地,她大声一斥:“你不是他父亲吗?”
她的下半句话没有问出口,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这般作计谋?
“正因为我是他父亲,知道对他来说,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选择。”萧侯回答着,目光坚定地示意刑官动罚。
“可是……”
“阿廿!”
戗画一瞬震住。
这一声,像是从记忆深处唤来,从久远得她已不想再忆起的过去唤来。
戗画怔怔转身,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热辣的疼痛和血液的流失使跪在地上的人微弓上身,多了两个士兵上来,扶着萧案生的两侧手臂,他竭力睁眼,刺目的阳光带着那道绯红入眼。
萧案生白着嘴唇,忍受着太阳炙烤在后背伤口上的灼痛,一呼一吸都是轻的,他略抬了头,脖子像坐了个人似的沉重,咽下一口干嗓,他视线并不准确地看向前方,所言所行已不经大脑过滤,他再次轻唤:“阿廿……听话……”
戗画一动不动,如木雕泥塑一般,看着前方跪在场中的人,神和魂都已飞出九霄云外。
两名刑官受萧侯之意,飞扬的长鞭又朝着萧案生的脊背落下,教人心颤地一声又一声,把戗画的神魂又一丝一丝地聚拢回来。
八十鞭毕,人好似昏迷过去,两个士兵抬着竹架上来,将人俯置担架上,萧侯看着儿子被抬回帐去,他稍定神,忍住不跟着前去。
“替我去看看他,好吗?”
戗画回神转头,看见萧侯虽没有病痛,却略显沧桑的面庞,才发觉,这位侯爷像是忽然间老去十岁。
戗画没有回应,也没有点头或摇头,转身走了。
大帐里,军医匆匆而来,看到受伤之人,先大吃一惊,再略眼一观伤势,更是心惊肉跳,不知道自家这位少将军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萧侯如此惩罚这块萧家三代的心头肉。
萧案生俯身榻上,士兵已将他身上被血浸湿的衣袍褪下,袒露着犹如山峦的脊背,上面满是鲜红,好似残阳血色照在了山峰之上。
军医心下惊颤,做事的手却十分稳当,用酒先清洗一遍伤口沾上的细末沙尘。
酒渗下,覆过伤口,萧案生的身体随之一醒,略生抖颤,被太阳干竭的身体又生出满头大汗,戗画刚好进门,从门往里的方向,看到萧案生削立如峰的侧脸,额穴凸起的青筋和面上失血的苍白相斥,显得骇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