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子里洒扫干净，院中又安静下来，众人便准备各奔东西了。

临别前，孙宣从自己房中抱出一个黑色木匣，呈给戗画：“先师不愿珍宝蒙尘，阖眼前说将此物转交社主。”

戗画接过木匣，打开一看，是《勘西录》，此物原主尚在身后。

戗画回头，萧案生笑：“既送出去，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此物归属何老，逝者遗愿，你当收下。”

除此之外，何老还留下了一屋子的绝世藏书，他所钟爱的两名弟子，尤匀和孙宣，老人原想一碗水端平，再三思索，尤匀在梧州有家、有书院，可孙宣，待自己离世后，他成家之前，就只有这一屋子的书为伴了，于是早早立遗，将他所有珍藏书籍都留于孙宣。

戗画收下了书。

尤匀和毕夷天带着人，先一步出发，回梧州，随后，萧案生也驭马上路。

戗画并不着急，要把靖州诸事向孙宣说个明白，耽搁下了两日，才领着成余和大汪，一同前往沂州。

路途中，少了些人，成余也是知趣的，不常说话，且总是把闲碎事情安排得当，于是戗画这一路过得清静，夜里闲时，还会看书，《勘西录》中所记，与萧案生先曾所述，竟别无二致。

临近沂州，州外山水佳丽，一道宽河围绕着州城，仿佛仕女肘腕上的披帛，风吹过，在日光下粼粼飘动着。

城外一家野茶铺子，单棚简座，茶水清淡，接待着为数不多的客人歇脚。

戗画抿了口茶：“你在靖州时，那些山盗可曾劫过别家人户？”

成余把包袱里他备着的一些点心摆出来，一边十分耐心地回话：“曾有过人报官，官府也派人剿过，可他们太拼命，人没剿尽，官府也伤亡惨重，便不敢再去了。”

戗画看他一言一行都很有条理，问：“没让你接管靖州，你可有不平？”

成余提壶倒茶的手微抖一下，抬头看她，面色焦急道：“当然没有，社主许我跟随身旁，这份看重，对成余来说，才是莫大的荣幸。”

戗画点头，拿一块糕点吃着：“不需拘束，你暂时跟着我，等回梧州，安排你在书院做事。”

一开始，成余便是被戗画和连云两人在路上收留下的，他原本便念书识字，家门逢难后才独自落魄了，至于逢的什么难，他不愿开口，两人便也不好再追问，只教他在靖州一处酒楼里做事，供他安居便罢。

成余没去过梧州，只听连云说过他和戗画都长居梧州，心中向往久矣。

成余端正地揖手，面容欣悦：“多谢社主。”

两人正清闲地吃喝着，忽地，大汪在戗画的怀里抖颤着，戗画低头看它，这模样不是受了惊，而是戒备。

随着它目视的方向看去，不知从哪条路，忽冒出来一伙四人，时近天热，穿着寻常农家衣裳，样子却不甚普通，虎背熊膺，气势汹汹，正往茶铺来。

大汪很是反常，盯着走近茶铺的几人，它那不见长的身子一直打着抖，缩颈弓背，身上的毛像变成了刺，一根一根地绽开起来。

戗画扫了旁桌一眼，回过头，拿手抚了抚大汪的背脊，看似轻柔，却使了些阴力，把它压制下来。

旁桌刚落座，其中一人大声嚷起，叫了两盏茶和一屉鲜肉大包，山野茶铺，只供这两样东西卖。

成余埋着头，抿杯中茶，也吃自己手里的包子，像隐藏在茂树上的一片枯叶，尽力不惹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