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五章 砸锅卖铁 冷暖相间(1 / 2)母女之间的战争首页

这是阿珍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品尝到失去至亲之人的味道。

有些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乃至消失;有些痛苦,却是在时间的沉淀中,往事反反复复,在不断地回忆中侵蚀生者的灵魂,挥之不去,无法磨灭。就好比一个人,最大的痛苦不是给他直接一刀,而是慢慢的,一刀一刀地凌迟处死。

阿珍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中,经历了无数次的得、失、友情、亲情、背叛,才慢慢感悟生命的真谛、人生的意义,才越来越深刻的感受到叔公对于她生命的重要意义。

叔公不在了,叔奶精神恍惚,但尚能自理,母亲和阿珍轮流送饭给她吃,阿珍主动承担了给叔奶洗衣服的义务。她觉得自己要对叔奶更好些,因为有叔奶在,就仿佛那间阴暗的小屋里叔公还在,她美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没有消失。

她问叔奶睡得好不好。叔奶说晚上经常睡不着。阿珍轻轻地给叔奶按摩头部,问叔奶这样舒服点了吗。

叔奶笑着说:“舒服点了。”

叔奶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有一次阿珍前去探望她,发现前两天送给她的肉居然都没煮,天气炎热,都已经发馊了,长出了一圈绿毛。阿珍心痛无比,伸手就把肉扔了。叔奶心疼肉,不让扔,又去把肉捡了回来。

叔奶不能再单独居住了,父亲把叔奶接到家里一起居住,方便照顾。父亲虽然有兄弟姐妹六人,但是能照顾叔奶的也只有父亲一人,不仅是因为父亲从小就跟叔公叔奶一起生活,而且在长期的生活中,其他兄弟姐妹跟叔公叔奶基本也无多大感情,所以,对于叔公的离世,他们的痛远远比不上阿珍一家,甚至连痛也算不上,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亲人的离世带来的伤感罢了。后来阿珍长大了,回想过往,才感觉到,这何尝不是自己家族人情的冷漠!?

父亲没料到叔公碰巧会在阿珍读大学这一年辞世。农村习俗,老人的后事不能马虎,否则是对逝去的亲人的不敬,自己良心不安,村里人也会指指点点。叔公一世清贫,没留下什么积蓄,父亲拼尽家底,又从兄弟那里借了一些钱,七拼八凑才勉强把叔公的后事给办妥了。

但是现在,阿珍读大学,一开学就需要四千多元的学杂费,还有大弟也升入初中了,也需要两百多元的学杂费,这些钱都从哪来?父亲愁白了头发。

阿珍本以为,她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是一所不错的二本学校,不仅是家族的第一个也是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些人过来庆贺。父亲也说过,李村的一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他们村的不少人都给他们家捐了钱,让孩子不用为学费操心。父亲认为自己的女儿是家族的也是本村的荣耀,有资格获得这样的待遇。

但事实证明,阿珍和父亲都太天真了,或者说太善良了。

暑假时间过半,阿珍他们家连一个上门道贺的人都没有。父亲每日饮酒叹气不已,有一次,父亲酒多喝了两杯,愤愤地说:“他们是现在见我们家穷,怕我向他们借钱,所以都躲着我们家。无情无义,连亲兄弟都一个样!唉,让你受委屈了!”

阿珍渐渐的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又隔了几天,父亲万般无奈,苦着脸说:“我再去探一下你叔伯他们的口风,厚着脸皮看看能不能再问他们借点吧。有什么办法?”

晚上,父亲回来了,沉着脸:“你伯父,我还没开口,他就跟我哭穷了,说家里困难。你两个叔叔也一样。他们穷什么穷?又不用给老人办大事,家里又没一个读书厉害点的孩子,不过是办你叔公后事的时候借了我几百元而已。现在你读大学了,一个个就成了缩头乌龟,还不是怕我将来不还钱给他们。唉,这年头,亲兄弟都靠不住!”那天晚上,父亲大醉了一场。

阿珍看到父亲憔悴的样子,心里十分内疚,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没有填报最远的东北师范大学,否则,不菲的学费加上昂贵的路费,她就算考上了,只怕读书的希望也悬了。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她征求过父亲的意见,父亲说:“我们没什么文化,啥也不懂,你爱填哪个就填哪个。”

她一心想脱离母亲的掌控,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寒暑假都不用回家的,所以她在第一志愿那里首先想填报的是东北师范大学。父亲打听清楚那所学校的地址后,吓了一跳,说:“这么远的学校,路费都得上千元,哪有钱去读?报个省内的得了,便宜些。”她无奈地填了本省首府的大学。

她不由得心想,也许是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如果当初读的是卫校或者中师,也许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现在都可以拿工资为家里减轻负担了,哪还用父亲操这么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