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小心翼翼,尽量隐匿,在酒馆逗留两天之后突然迅速北上勒奎厄村(Lekuier),为此又花了些时间,但并非疲于奔命,相比前几日短暂的严寒来说,暖日照耀在顶,冻疮也逐渐恢复,这无疑是好消息。
又过一日之后,拉特利耶的探图队伍核实了大概情况,勒奎厄和德沃戈(Delvogt)、阿费多默(Afiedome)、奥凯尔斯(Ouc?irsz)、不伦沃格(Buelonvogt)一带基本都能找到相对的地点,五日之寻遍及平原流水,全程一路没有遇到阻碍,但黑影踪迹似紧跟其后,听不见声,道路上的骑手也不少,除了一些马车、邮车和行政官员的送件骑手。在不伦沃格遇到了一小撮龙骑兵,身披蓝色斗篷,他们也照面过,听到是罗兰斯顿和洛拉尔堡的方言以后,身为队长和口齿伶俐之人痛说一顿流浪难民的苦难之后,就匆忙离去,又将捡来的枪解释是从敌军的遗体身上拾来的,并愿意上缴,被诚意打动的兵们也没说什么,自己也有要务在身就匆忙离去了。
他们望着德沃戈的葡萄园,隆冬的景色全然光秃一片,但农民看起来并非脸色不佳,甚至能喝自己酿的葡萄酒,一堆瘫雪笼在松木架上,心自期盼战火不要让这些光景由白变黑,虽然在其他同伙来说是“不必要的怜悯”,比菈和拉特利耶却出奇的一致——冬日荒芜都比灰烬要美上几分。
卡修在一路上居然关心的是当地的产业,德沃戈的葡萄、阿费多默的麦子、不伦沃格的铁矿和冶铁、奥凯尔斯的干果都是极为不错的特产,他并将这些也记录下来,即便都不重要,这位不成器的面包学徒却觉得这件事一点也不值得可笑。“我觉得军队即便要抢劫,他们总得知道抢什么吧?”讷埃乌斯就如此对这些嘲笑回应,日后在饥饿的时候,兵士们都不再觉得可笑了。
“我们终于要折返了。”
拉特利耶面朝向北,回归到当初的伯犹罗镇郊外,不知道为何,他看着那些钟楼,感觉自己比被告知军队撤退的消息还要落寞,“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对他们开枪,为什么面不相识,要出演这套荒诞不经的丑剧?”
“你想啊,君主为了土地和税收,贵族为了封赏和荣耀,乞丐和混子为了活命,百姓为了挣脱被拉入军队的囚笼。”普利特迟迟不肯挪步,即便多么愤世嫉俗,心冷无比,居然也握不起枪,任由它失去控制倒下,“我们都有罪,但无可奈何。”他指着当初在明榭特战役在右肩上的刺刀伤口位置,是慌乱之中敌人刺的,也是亲手将对方终结的。
“我们走。”比菈长吁短叹。
如今他们只想回归军队的行列,返回庞斯,将近两个星期的失联,怕的是已经被告知死亡传到家乡里,沉浸在莫须有的悲哀之中。
途中的森林还是原先经过的路,比菈还记得当初用石头在一棵树上刻交叉十字,本来只是觉得无聊做出的消磨,现在居然成为他们的里程碑。
“你们看,我们已经里庞斯不远了。”多拉斯十分高兴,重新经过严寒所迫的求生之地,除了树上的交叉标志,所有的遗留物都被抹去,只剩皎雪。
“等等,提阿的首府我们没去过。”拉特利耶突然想起来,这离后方将近二十四弗里,“比德胡姆(Brid?hrum)和冯宰特(Vōzeitez)这些城市,还有更北边的埃特乐尔(Eietler)。”
“我知道,但进入这些城市无异于自寻死路,我们知道他们的位置,至少司令部知道,我认为他们需要村的具体位置,道路的细节。”普利特有些事情能揣测出居塞林指派任务的目的,他不妨说的更清楚些,“长官既然跟我们说过这些城市,他一定知道大概的方位。”
树枝随嗡动而变得不幸,气息随着马蹄紧促的节奏呼噗,讨论正到值得细细品味之际,锒铛声不得寻求,也不得令人遐想它的意味。
“今天没有风。”普利特随即开始装填弹药,击锤上待激发状。
但他们一无所动,茫然瞪着普利特。
他发出不一般的咆哮: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没风?”卡修枪托置地。
“对,没风,但你听见响,还不知道就是找死了。”
这下大家才知道处境有多危险,立即跃到光秃的灌木丛一边待伏窥伺,他们就快忘记弹药筒的位置,即便抖擞精神,仍显出不明就以的慌乱,八个骠骑兵从小路上径直走过,远处的颗粒变为更清晰的人影,他们拔出刀来,不一会,他们就收起刀。
“他们肯定是在追什么人。”
比菈的话异常冰冷,“我觉得他们追的……就是我们。”
骠骑兵们从拔枪的一刻起,就又随即快步向前。
“Ahsont!(马踏步前进!)”
梅泰茨的呼喝真叫人感到害怕,“小兔崽子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撮人是弗兰格亚的丘八(Zaieldes)么?”
普兰卢茨人——前来追击他们的是第二骠骑兵团麾下的第三中队,蓝骠骑夹克内衬白夹克,蓝白色羽饰,阿莞尔式筒帽,此时拉特利耶没想到,这支部队是由费迪南德一世亲自赐曲,证明他们精锐实力的,从打击欧列尼人的战场上移过来的本土团:
第二“塞拉塞尔”(Saielaser)团
所谓塞拉塞尔就是囊括闵斯和提阿、萨洛维茨三大伯爵领集结的公爵领区,也就是现在的闵斯和提阿、萨洛维茨郡区和塞拉塞尔省区。
理当身先士卒的领头由不得呐喊:
“不得不发了,开火!”
稍微杂乱的抬枪姿势,拉特利耶他们几近俯身跪地般瞄准,几乎同一时间,双方都与对方亲密火舌接吻,即便是陷入寒季的灌木丛,多少能障住骑手的眉目,仅仅一寸距离,比菈和卡修的脖子指不定血花四溅。
其中一发打在白毛短发少年的左耳下方,凹进了行军包里,当即拽力向后倒塌,另一发子弹则从卡修的右耳右下方掠过,打中一处树干,咻过的附近都让人如坐针毡。
普利特差点击毙了梅泰茨,也是差太阳穴处四分之一弗尺,后面的骑兵鼻骨中弹当场死亡,查茹兰特也打死最前方的先锋,但眼下没有一点感到荣幸的时候,他也不敢立即回头,心中的焦急快随着他腰间的刺刀拔出,“没事吧?!”
虽然听到的还是铎卢恩语,比菈也照着咬齿地回答:“我子弹还没打出去呢。”在拥蹙中被扶起之后,他没有在肩膀和脖子摸到血,心中还是有所波动。
其中一把军刀就要悬在莫林的头盖骨上之时,多拉斯毫不犹豫地拽枪射击,甚至没想过瞄准,又一位男士的下颚直接被打穿,鲜血溅在两人的脸上,任凭马匹失控撞到树干,随后坐骑就不知所踪了。
无论敌我,居然又惊出一堆混乱,没有意念的冷空间隙,因为挥舞而变得湍流离散,扑打在人们鲜活的面孔上。
如今拉特利耶只能先反制为主,当拔出马刀的骑兵们还未回神,他意识到在后边的马匹,头并不向自己一边,则推搡前方的坐骑,挑衅对方:“四条腿还不如两条腿好使。”便刺向对方的马腹前方,但又刺不死,濒危之际那批棕栗色矮马居然癫狂起来,失控地往拉特利耶的侧面奔跑,随即撞在树便奄奄一息。
梅泰茨看出即将崩溃的意志,此时已经有三个手下命丧在探图小队的枪口,一位骑兵已经受伤,他命令下马步战。查茹兰特也命令所有人装上刺刀,莫林和卡修与自己在前,比菈和普利特在后善射,弗语穿达之令所快,如同打中脑袋的铅弹般疾速。
混乱之际,面面相觑的对方头领第一次如此靠近。
但就同样是男子汉来说,拉特利耶忘记了恐惧,而梅泰茨也不甘下风,双方的眼睛都有些闪烁,并非逃避对方目光,而是打算继续换种方式交流。
过了一会,他们的站位处境也变化了,弗军小队的步伐向后移动,他们知道自己的背后还有缝隙钻入下一个灌木丛,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钻在那的原因。
骠骑兵节节推进,甚至为了恐吓他们,用刀砍断枝节,向年轻人咆哮。
“你为什么不怕?”
长官第一次没能在狂妄之中给他们用血上课。
拉特利耶反问:
“你为什么不带更多人来?”
不在沉寂中恼怒,就在沉寂中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