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亨利的头发尽显花白,他站在审判台的前头,在左手边是魏瑟伯爵,右手边是劳斯丹德伯爵。
国王引领身旁的人,坐到位于审判长背后的座位上,“这是百年来头一次进行三庭会审,请所有人保持自己所能及的公正客观,我对臣民们有相当的期盼。”
三庭会审拉开序幕之际,身旁人鸦雀无声,劳斯丹德大人只能作为协同者,而不是证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他只能将所有证据和人证名单都递交到原告律师的身上。
娜莎一家子和薇若妮卡就坐在近被告的正中座位上,如今他们能做得也只剩下观望了。
涅勒良公爵在娜莎一家人的对面,也就是坐在原告最近的地方。
有人曾经说过:
“三堂会审是对于旧帝政时期议论审判的回归。”如果说的好听就是依照法典和逻辑监督的公审。
不好听的:
那就是有依据、有辩论、有舆论压力偏移的群体吵架。
阿梅斯托宣告下一轮罪状,并提出质询:
“现在,续上回的案件。被告和其同伙,你们在弗吕伊斯城郊外的林赛瓦村涉嫌与其团伙二十人共同犯罪,强奸民女,并杀害五人。在安特怀(Antèhu?)又与十五人共同犯罪,强奸十人,杀害三人。可认罪吗?”
“不认罪。”
阿弗舍脸色相当暗淡,他在长达一个半小时问话之中丧失积极顽斗的精神,但仍试图挣扎。
掉入牢笼的野兽无论何等处境,只要能抓住一丝机会,仍要死咬不放。
他的骨干和喽啰们依次回答,“不认罪。”
受害者和其的家属们就坐在公众席外,近原告席的后方,他们都是穿着朴素的农民,还有阿伯松男爵德·特罗朗特也在坐席中间,在他的周围形成紧密的联系,他们的关系因为伤痕而缔结,哪怕是自己能匀出来些钱,至少不怕住宿的问题。
相关文件整理之后,原告代表诺尤瓦伯爵德·拉·索朗,是负责代表王室政府的专员,他正要开始说:“根据弗吕伊斯的王家民兵的报告,在王政六百九十五年,也就是LIII.1790年四月十三日,发现一伙戴面具的匪徒从阿伯松–德松坦庄园逃出,并与其交质之后……”
“发现行径可疑。”他吐冒冷汗,心悸胸闷,甚至开始发怵,“因此双方爆发摩擦后交火。”
“唔,呃……”年过五旬的伯爵扑通倒下,嘴歪身颤。
“快来人!伯爵倒下了。”
他突发心脏病被众人哄抢抢救,好在在旁协助的医师及时,被及时抬走送到附近的教会医院。
这样一来,在场就没有能够代表指控的人,如果不尽快挑选,则庭审程序无法继续,就要宣布流会终止。
“我可以替王室政府去告。”
阿伯松男爵隐忍到此终于爆发。
国王则允许他,领他到前台上接受监督,“国王陛下以在弗兰格亚的最高权力,以墨利乌斯亦或者其他诸神保佑,许你代表政府代表原告执行。”
“谢陛下的恩典。”德·特罗朗特竖指发誓,“为维护法治和正义,代表王室政府所托客观,不偏不倚。”
站到原告台前,趁着眼眶尚未湿润,他将三方的文件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思绪从悲伤中迁离,愤恨折摧并埋藏在泥沙里,除了理智以外,阿伯松男爵别无选择。
“LIII.1790年四月十三日的庄园聚会,在庄园外围小坡的野餐之中,一伙戴面具的武装护卫试图与姑娘们搭讪,其中一人是我的女儿洛菲,她在言辞拒绝之后试图带着仆人和农妇离开这里,然后你们就与她们发生了冲突,当时是中午,你们将她们绑在树林里并实施了侵犯。”
泰尔弗内乌斯先生说:“你有何证据能指明这伙人,就是我被告的团伙,况且你刚才就说他们带着面具,谁能辨别他们的长相。”
“我就是人证……”他指着头上不显眼的一刀疤痕,嗓音发振聩聋:“如果不是我去反抗过,我不会揭开这个野兽的面具。列耶伏试图杀死我,但他只刺中我的腹部浅处,还用枪打损我的左肩,子弹穿透了骨头,我昏死过去,他还以为我死掉了。我身边的随从寡不敌众狼狈逃回,当我醒来我发现冰冷、生前还含着恐惧的面容,她拿着餐刀试图扎到什么,但都是无用的,她像卷心菜似的被剥开,被利器穿刺,直瞪着天看。一群人拥蹙着看已经死去的四五个姑娘,在我旁边的,那可是……”
“但除了你一个人证,能算数吗?”
被告律师刚要问继续问,就被无数坐在原告席后的声浪所淹没。
原告律师穆拉速挥动手指扫向后方,“你不如看看自己的眼睛,这里有多少是为了作证而来?”
公众席上也有人举手,珩特利乌先生得到审判长允许后也站出来,“我也能作证,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穆拉速清楚他们都在自己一边,也是在公道一边的,他也拿出当时的帖报,“列耶伏先生可是忘记自己的帖报,被贴在某些太阳底下都能照到的东西。”
他对国王率先道歉,“很遗憾,这番话也许对陛下有所冒犯,但我只是陈述这张字帖的内容。”
“你尽管阐述它。”老亨利说。
穆拉速咳嗽两声,清润嗓子之后大声朗读:
“鉴于我本身的高贵程度,我承认的确在性欲方面很强,因此用自己的强大实力来强调自己的特权,国王陛下也是承认的。”
泰尔弗内乌斯随即驳斥:
“我反对,这份字帖与案情无关。”
“好,你且可以当它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它显示的动机昭然若现,还带有挑衅的目的。”穆拉速没有对这份文件追究下去,开始引用王家民兵的记录,“LIII.1790年四月十三日下午,日胄九点十分,列耶伏先生和他的团伙带着黑色皮质面罩,在蒲爱(Peuirae)方向遭遇,那地方就近阿伯松村一带,我们在询问身份后,你们自称自己是商队护卫,并拿出行会许可证,但是对于身上的血,以及当时意犹未尽的怪异模样未能做出解释。于是勒令脱下面罩,在此过程中激烈反抗,与我方交火,打死三人,打伤三人,我们逮捕了其中一人,并齐射一轮之后后撤,期间列耶伏和他的团伙紧追不舍,我方只能使用刺刀迫近驱逐,双方才逐渐后撤。之后我方迅速迂回至阿伯松村,被人指认出抓住的团伙是奸杀案的凶手之一,因此返回弗吕伊斯宪警局报案。”
“在座所有的被告都能被受害者指认出来吗?”泰尔弗内乌斯问。
穆拉速拿出一份名单,“在王家民兵和受害者之中能匹对的,包括列耶伏、犹内姆、巴佩等。但不知道为什么,弗吕伊斯宪警局当局并没有公布通缉令,这东西是被不明力量压下去了。”
泰尔弗内乌斯继续试图打开局面,“没有证据还有一些成员参与其中。”
原告律师当即揪住破绽:
“那反之被告律师是承认自己以上成员都参与此次案件之中?”
“我可以当这是诱导性提问吗?”
泰尔弗内乌斯试图拦住他的话术。
“这是质问。”穆拉速迅速认清自己的话有失当之处,连续传唤了众多证人。
如果到这份上还要抵抗的话,只会面临更多牌砸在自己脸上的凄惨境地。
阿伯松男爵传唤法证科将黑皮面具拿到台前,还有缴获的枪支和铅弹,被弗吕伊斯宪警局和王家民兵押解污点证人——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加入帮派,交火的时候害怕,转身就跑,结果被王家民兵逮到,举着双手投降了。
他是个没有犯事的孩子,才十四岁,叫安德鲁,从弗吕伊斯的桑申(Sanl)来,他一字不漏的说:
“头儿叫我给他们放风,就说要去寻欢作乐,我没忍住偷瞄一眼,发现极具不可描述的事情,当时我感到羞耻,也不敢揭发,只能回到他指定的泥路上。”
“你是怎么望近距离的?”穆拉速问。
“他只给我一把刀,我就把它藏在背后,匍匐而行,近距离的时候,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喧闹和尖叫,一名姑娘的衣服被扒开,我能见到他们的双乳裸露,裙摆撕裂,有些妇人被他们扎了几刀,居然还要……”
安德鲁说到这里,也情绪激动,动辄哭泣发抖,阿伯松男爵将手帕递给他,又连忙向他道歉,“墨利啊,这不能怪我无耻,但我无法阻止它,我饥肠辘辘投奔他们,但无法对抗肠胃。我听修道院的修女所说,贞洁是男女都应该捍卫的。波伊和他的手下就连刚死去的也要夺走,更不要说活着的了。只能匍匐扭头爬走,犹如末日降临。”
穆拉速问:“当时你的头子在干什么?”
“他在杀人,随后侮辱了小姐,将刀扎在她的手腕上,她身着还是比其他人鲜艳夺目的。”
其余受害者也纷纷指证:
“洛菲小姐还试图咬他的面颊,结果被列耶伏先生殴打晕了过去。”
“他还把随身仆人拉比也杀死了,将她的尸体丢给手下肆意玩弄。”
阿伯松男爵甚至传召了关键信物——行凶用的匕首。
种种证据表明他们的确在做比野兽还要残暴的行径。
法院上的人们异常愤怒,尽管审判长强调要冷静判断,更多的受害者展露被伤害的部分,被捶打的手臂、大腿内侧、额头和鼻子,有些甚至怀上意外的孩子都被她们捧到前头。
老亨利的手一直捏着法院上的权杖不肯放手,他的眼里逐渐占有一种不得不相信事实、久久不能平复的愤怒,似要让瞳孔烧红,堪比炽热的钢铁、衰老的枫叶、鲜红的血液、以及裹在英雄身边的红丝绸。他依旧在说服自己:要按事实依据判决。
公众席上的人就很难说了,对被告们集体不信任,能来到场上的人有不少被欺压的受害者。
法院的警卫都表现出寒自心声的感觉,阳光都变得灰调,冰雪在心里埋葬了他们的理智,只是因为职权无法表达。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庭审,泰尔弗内乌斯感觉自己过了二十多年,望着自己手头上的证明,本身就很难辩成的案子,狼头无论再怎么化也不能被当成狐狸头。
“我……已经没有可疑问和回答的。”泰尔弗内乌斯缓缓地坐下,望着周围不时探头又被阻止的谩骂,他看着阿弗舍,他一脸苍白死灰之意,亦不再奢求什么,列耶伏先生说:
“秃鹫被风浪折完所有的羽毛,溺死在海洋里也是意料之中。”
泰尔弗内乌斯还想说些,“但您也得想想自己,那不是风浪……”
“我知道,罪以至此,那就下地狱。”阿弗舍站到审判长面前来,由警官押到台前,他随起又说:
“我想保留被长戟断头的权利。”
国王却站起来说:
“不准……”
“陛下,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阿弗舍站起来,镣铐被摇晃得哐当响。
“你连犯上作乱的资格也不被认可。”
老亨利对他彻底寒心,立即叫来纹章院院长,于是珩特利乌就从公众席上步行于此,“听候吩咐。”
国王让审判长团和陪审团进行必要的程序,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毫无疑问被告胜诉的机会微乎其微。
“在弗吕伊斯城郊外的林赛瓦村涉嫌与其团伙二十人共同犯罪在安特怀(Antèhu?)又与十五人共同犯罪,强奸十人,杀害三人,以下通报被告奸杀案罪名成立:阿弗舍·德·列耶伏、伯兰特·犹内姆、雅各布·巴佩、弗朗索瓦·尤金特、詹金·法莱讷……经审判团和陪审团一致决定,对以上人判处死刑。余下人等……处九年监禁。”
这才花了一百八十九分钟,主要的罪名就已经落实。
即便如此,后头的风暴仍然更猛些。
珩特利乌被德·列耶伏拦路抢劫这一件事深以为然,国王的恩赐居然被他们拿了去,钱也被抢了精光,但真正令其怀恨在心的——是将装订精美的经书一并抢了去,还倒在火丛旁任其焚烧。
这对虔诚的人是一计重击,哪怕是拿去贱卖了,也好比直接毁坏更难以令人原谅。
作为纹章院院长,他瞪着作为男爵还呲牙瞪眼的时候,由不得想起拉索邦男爵的风度,即便他犯下愚蠢的梦,也不是这种肮脏的货色能比的。
老头子干脆破骂:
“呸,你的喽啰,还不够拉索邦这种逆贼好使。能在近卫军手下顶住二十分钟,拉索邦是受戟断颅,是受刑以后才剥夺他的头衔,但——恩歇的儿子也配?”
在诺尔尼弗、罗艮蒂瓦、涅勒良局部地区组织拦路勒索,以建立站点阻挡交通,致使他人钱财受损,甚至故意伤人及故意杀人,参与走私军火等。这些罪名足以让帮派的大部分成员集体殒命,他们的罪状数不过来,有人当场以怀表计,将近十分钟的念稿,审判长不得不中途停下喝水。
当阿梅斯托终于念完整一份裁决,已经是下午日胄十点多。
足足将近六个小时以后,国王对阿弗舍也做出了裁定:
“我宣布褫夺阿弗舍·德·列耶伏茹内男爵头衔。”
“国王陛下原来让我带纹章卷二百零六,是有他的深意。”珩特利乌花了不少时间找到茹内(Roùne),特意为审判团所展示,最后他做出极具羞辱性的行动。
“阿弗舍·德·列耶伏——这是你高贵生命的终结。”
纹章院院长仅用羽毛笔一划,在被告的面前当众剥夺了他的头衔,并找到便贴重新令其空白。
“什么!”
阿弗舍咆哮道,“难倒将死之人还得不到最后一丝满足吗?”
“不,用长戟上刑,是玷污了这块好材料啊,绳索更适合你,地狱都嫌你烦。”国王无所掩饰自己的蔑视,甚至再也没亲自望他一脸,是刻入骨子,深入灵魂的鄙视,“如果不是先王对刑罚早做裁剪,早给你一并剥夺了。”
一并是什么意思?
他在尘埃落定之时不断回想,既然高贵已然不配他所拥有,自己还剩什么可以剥夺呢?
莫非是所剩最后的癫狂?
阿弗舍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从那开始,除了颤抖着傻笑,什么也无法做。
行刑日期被定在秋收节的前一天,王政六百九十六年十月十三日,在囚车身旁烂菜和石子的招呼下,黑色火枪手和宪警互送的队伍居然要被迫鸣枪示警。生前已经邪恶无比,死前自然要被亲切问候,佩尼萝的人们虽说望钱势利——这是他们自己嘲笑自己的时候才说的。
对公义的追求就像追求早上第一滴甘露,它不稀罕,也很值得稀罕。
比起远方的战争胜利,当天弗兰格亚海军挫败了维斯安特海军于嘉各利亚海(Gacrolia)来说,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当然,在地方来说,像科洛南和普兰慕斯一带,对这种滔天大罪的关注热度可就觉得聊胜于无了。
行刑场在第九区近中枢院以北五百弗杖的爱丝丽特小阅兵场,那本事是给旧时中枢院火枪手准备的,他们偶有阅兵吸引游客在此留念观赏,但也是不定期性的。
中枢院火枪手上连全体官兵列队等候,绞刑架正布置在整个阅兵场的中心,当囚车颤颤巍巍地行使到这里来的时候,所有乐手立即敲鼓吹笛,乐调十分诡异,这不是来阅兵或者行军的大调式,而是紧凑而哀伤的小调式。
唯有地砖看上去冷酷无情,除了众人的鞋面都踏在上面,它们如果有灵魂,也一定为今天肮脏的血液感到恶心,不过它们只会一声不吭。
恩歇伯爵是一个人来的。
作为老父亲,他身骑棕栗色马,辗转阅兵场的每个角落,除了一片棺材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对中枢院上连长说:
“我的儿子今天就要死在这里,我给他送行,陛下褫夺他头衔的时候,我就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他,写上一笔:所谓高贵的不是头衔本身,是精神,它若肮脏,那头衔也会随着暗淡无光。
“即便说起来很冷冰,这终归是我的错,难以启齿的是,我不知道怎么教他。”
“如果到这个时间点,苛责自己也是没用的。”连长给他一些鼻烟,但他是个苦行主义者,不碰这些,于是又与恩歇伯爵说:“你是个好人,但阻止不了他的发恶。”
被押下囚车的阿弗舍被拖拽到中枢院火枪手布置的绞刑架前,他踉跄着走,依然傻笑,也没有和父亲言语,对视不足一秒就转过身来。
“多遗憾呐。”阿弗舍说。
恩歇伯爵只有一声叹息,便也不再多说,站在绞刑架最近的观赏位置。
周围来的人群一拥而上,受刑犯一字排开,分批上台,头一批被吊死的最少也有十多位。他们核对名单,在确认他们的身份以后,从右到左数第一个,是阿弗舍,第二个是伯兰特。
就要受刑之前,娜莎特意找了仅剩的几分钟机会,拉雅和薇若妮卡也在身旁,她们从受刑台下仰望猖狂一时的面孔,竟如此落魄,消瘦见骨,头发也没有打理。
娜莎的眼里已经没有当初强烈的憎恶,“你之前问为什么我不放过你,我还有一个原因,想知道吗?”
“我——将死的罪犯,可惜,该品尝的,我还没品尝到。但说无妨。”
“废话!”大小姐将当初的所有签名全都照抄一遍,囊括成她手上握着两嘉令大的纸,“你这样的人,害得我为了证明男孩的清白,我辗转找到了二百八十九人的名字,二百九十八双眼睛看着你犯的罪行。为了证明你还没死,你活着是累赘,你要提前死也是他人的负累,上帝垂怜你现在才得以被终结。”
他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个人,“那臭小子……”
薇若妮卡的语气相当温和轻佻,她双手靠背,头却仰前,解释道:
“还有,陛下说的:‘先王对刑罚早做裁剪,早给你一并剥夺’,意思是——如果不是废除阉割之刑,你还能以完好之身离世,是罪犯仅剩的尊重。”
阿弗舍咬牙切齿,“你说这些话的意图是什么?!”
“换句话说,长成这幅样子,简直是浪费灵魂。”拉雅啧啧摇头,便跟着小姐们离开。
这番羞辱终于令他落泪。
鼓声响起,他踩在啤酒桶上,随着木桶滚落在地,仅剩的泪水和汗水、跟着污秽从裆下一泄而过,双腿如同新鲜的鳜鱼渴望上岸之后还有水源,最后一丝目光望向天际的时候。
列耶伏也曾经想到自己是一条好汉,但从精神上彻底污秽以后,闻着恶臭的身子反而干净许多。
多少人曾经奢望在干净的地方去世,干净的人却从来没有选择,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多寡的,那些纯洁无害的人格,即便倒在周边污秽的地方,却比以往更加白净而美丽。
老父亲的叹息,被拉抻得比午间的炊烟还长。
直到最后一口气,他才开始想起自己当初的故事,看到旧时的连环版画,才翻开没几页,就彻底垂悬于上,挣扎也落下帷幕,摇曳在吊杆上,不知道灵魂归于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