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了,彩礼16万8,一分都不能少!”
“你那套二手房先凑合着当婚房,但必须转到我的名下!”
“还有,我上班远,必须全款买一辆20万以上的车!”
江城,江滨路,雨漫咖啡店二楼。
余飞看着窗外,铁锈色的夕阳穿透落地窗暖洋洋地平铺在他的脸上。
江面上的驳船,满载砂石。
船舷离水面也就尺许,鸣笛,破浪而去。
过江的轮渡和豪华的游艇,一快一慢,在宽阔的江面上往来穿梭。
“你在听我说话吗?”
余飞回头认真看了对面的结婚对象一眼,觉得她的脸依然是那么陌生。
余飞39岁,女方36岁。
他们是在一个相亲网站的线下活动中认识的。
彼此看着还算顺眼,就相处了大半年。
已经快四字开头了,没有时间再霍霍。
所以,他俩最近一直在讨论结婚的事。
至于说,感情呢?
彼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是想找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
余飞偷偷叹了一口气。
右侧的玻璃上,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和“M”形的发际线。
余飞默默喝光了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
“要不,这婚,还是别结了吧?”
女人傻了两秒钟,冲他吼道:
“余飞,你什么意思?”
“我很累,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起身拍了拍深灰色的工作服。
“睡吧,你这个窝囊废,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余飞关闭了耳朵,坚持推开了咖啡店的玻璃门。
迎接他的是一脸阴冷的江风。
女人的话,毒。
但坦率讲,余飞其实一点儿都不怪她。
一个大龄剩女,现实一点有什么错?
就像上一个相亲对象对他说的:
“你们男人是雄性动物,你的职责就是建房搭窝。
你不搭窝,我蛋下哪呢?”
精辟,严重同意。
余飞脚步轻浮地沿着观景大道往前走。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怎么跟老父亲交差?
他实在害怕再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了。
余飞初中毕业就跟着堂姐去昌州打工。
临走的前一夜,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到如今,余飞的总结是:
吃得苦中苦,服务人上人!
昌州是座轻工城,遍地都是鞋厂和服装厂。
天南地北的打工人乌泱乌泱的。
余飞16岁上鞋厂流水线刷胶水,犯了鼻炎。
19岁进服装厂踩电车,一赶货,就加班加到吐。
凭着有几分男色,在夜店客串过服务生。
花倒是不少,蜜却没采到一口。
打零工的时候,跟发小一起扫楼,往别人门缝里塞美丽的小卡片。
被小区的保安围追堵截,仓皇如过街的老鼠。
??????
年纪慢慢大了,他听父亲的劝,回到老家省城。
在江城,从装卸工做起。
仓管,小组长,主管,到一品供应链仓储部经理。
这个过程中他也频繁跳槽,但总算在物流这个行业能混口饭吃。
“跟不会说话的货品打交道总比跟人打交道要容易些吧?”
余飞也由此熬成了一个中年油腻大叔。
向伟大作家莫言学习,他也附庸风雅取了一个笔名,叫“闭嘴”。
~~~
余飞买了瓶52度的白酒,想找个人喝一杯。
但翻遍了通讯录,都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他随手点开3条未读信息。
一条网贷逾期红色警告。
一条出差空姐在附近有空。
一条是一品供应链老板的语音:
“余经理,今天周一,这么早你就下班了?”
“你知道这个月盘点的差异有多大吗?
50万!
你赶紧给我回来!”
余飞也就比老板小5岁。
老板却什么都比他多。
钱比他多,开的是豪车,住的是高档小区。
女人比他多,副驾经常换陪练。
老板会在一个个合适的场合跟她们谈几个亿的大项目。
还有,就是话比他多。
老板的口头禅是:
“你先听我讲完~~~”
然后就是口若悬河地泥沙俱下。
余飞是个称职的职场奴才。
一边被喷,一边点头哈腰:
“好的,好的,好的??????”
如果硬要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扳回一局。
就是老板的头发比他少,是个地中海。
地中海当然打不过“M”形发际线的。
他就靠父母唯一的优秀遗传基因在跟老板的PK中凄惨地赢了一把。
江堤上的亮化工程,亮了。
余飞关掉手机,没打算立马“还都面圣”。
他坐在倾斜的堤坝上,一口白酒入喉。
灌得猛了,呛得眼泪直流。
可能是突然降温的缘故,观景大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
好像都有一个好的归宿在等待着他们。
余飞点上一支烟,看着苍茫的江面。
就像看着自己苍茫的前半生。
他大口灌着酒,抵抗着江边的寒气和心底的寒气。
39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还能顶几年?
腰膝酸软,颈椎经常痛得如针刺一般。
特别是早起的第一泡尿,带着腥臭味,溅起的泡沫经久不散。
腹肌倒是有,但是,有且仅有一块。
??????
打工,打工,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生要是能重来就好了~~~
删除,拉黑,屏蔽,刷新,重启??????
打什么都不打工,能吃软饭就吃软饭。
实在不行就创业。
钱没了,可以再赚,身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