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的‘5·22’浮尸案,你应该了解过。”
大兴水库冲出一具新鲜的浮尸,查验后被证实为附近农村居民王宝顺。据走访得知王宝顺曾独自一人至水库附近采挖野菜。
当地地处荒野,且彼时刑侦手段尚不发达,难以出具法医鉴定。民警只能根据经验判定王宝顺为失足落水溺死。
见习警员明士杰提出了疑问。为什么死者面孔极度扭曲?死者指甲中存有泥沙及水生植物,手背有擦伤,很可能是死者生前有过挣扎的迹象。
但同时了解到,死者患有严重的痛风,也有可能是在发病期间的挣扎所致。
因王宝顺平时为人老实,没有仇家,案情疑点不多,此案被迅速撤销调查,认定为普通的失足落水。
直到后来王宝顺的妻子因偷情被村民发现,此案又被重新提起,顺藤摸瓜揪出了其情夫宋某。
宋某对溺杀王宝顺及弃尸水库的行为供认不讳,沉冤方得昭雪。
据交代,其作案手法残忍,是乘死者王宝顺不备按住他的头,将其活活溺死。
“你记着,无论你将来爬到什么位置,永远不要轻易地下结论。”明士杰凝视着月亮,长长地吸了口烟。
“你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也许就是替嫌疑人向死者补了重重的一刀。”
赵宇飞静静地听着,一边想穿上T恤。
“洗手啊!”
明士杰平常话不多,对领导也爱答不理,却唯独格外重视赵宇飞。
其实他内心觉得以赵宇飞的资质不适合从事警察职业,可又想证明自己带人的实力,便不遗余力地教育着这位小自己很多届的学弟。
“要善于发现弱点,使用弱点。也许犯罪嫌疑人也可以交朋友,也许你身边的同事也会成为破案路上的绊脚石。”
明士杰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少年,湖堤有多长?”
赵宇飞飞快地计算着。他以每半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跑步多年,根据时间来确定,湖堤大概有八公里多一些。
“明哥,八公里半吧。”
“还能跑吗?”
赵宇飞有些心虚,但不想露怯,遂挺直腰杆喊道:“小意思。”
明士杰捞出鲤鱼,用小木棒抠出每一条鱼的左眼后,方才将扭动的鱼扔进湖中。随后,他飞起两脚,胡乱地把老鼠踢下去。
赵宇飞不能理解,既然决定放生,为何还要挖掉鱼的眼睛?他想从明士杰的眼睛中得到答案。
但是黑夜中这种意图很不现实。
明士杰淡淡地问道:“你要吃吗?要不要我帮你捞出来。”
第二次奔跑在湖堤上,月夜下的可爱气息已然全部消失。汗液不听话地流淌在赵宇飞的脑门上,他加快步伐,赶上前方的明士杰。
“湖堤上有多少盏路灯?”
赵宇飞气喘吁吁,回头望着身后。
“这……我没有数。”
明士杰停下,揩了把汗。
“如果你是犯罪嫌疑人。作案后不出三天,我就会把你铐在暖气管上。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嫌疑人,并且目前,更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谁会无聊到去数路灯呢?赵宇飞心中暗问自己。
“路灯大概每八十米设置一盏。东岸长度两公里,没有路灯。根据你刚才计算的湖堤长度,那么道路每侧大致有八十五盏灯,两侧共有一百七十盏左右。”
赵宇飞尴尬地笑了。即使知道路灯的数量,又有什么意义。可他并不敢问。
明士杰当然知道他心中的困惑。
“每两盏灯的灯光波及范围加起来有七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在这十米的阴影处,犯罪嫌疑人可以用来作案。”
赵宇飞从惊讶逐渐变为了敬佩,明士杰果真有两把刷子。
“在案件中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不利因素就是——人性。嫌疑人会说谎,你的同事会因为某种目的制造烟雾,你也会因为你的主观想法对案件作出先入为主的判断。”
“因此,要尽量避免人性因素而造成的假象。还是我之前告诉你的那句话,透过现象看本质。永远不要轻信你听到的每一句话,即使是我说的。要尽量利用客观环境去分析案件,让环境去说话,去重新向你展现法律事实。”
明士杰凝视着夜空中的飞机,左右翅膀红蓝色的灯光与警车一致。
风吹起湖面,水滴打在脸上,酷爽的凉气诠释着秋意。
赵宇飞反复思索着明士杰的话。虽然他从未叫过明士杰一声“老师”,但明士杰所说的一切帮助他把所学过的一切知识联结成网。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这句话他大概看过了一万遍。直到两只死老鼠落水,他才明白,所谓的实践,绝不仅仅是闷头去做。
破案,要有思想,要用心。
赵宇飞闭上眼静下心来,打开浑身的毛孔,聆听万物的窃窃私语。他想,要让这种状态,成为一种常态。
“这里的玉米日后品质绝对不达标。风带起的水汽让玉米胚芽返潮,回归活跃的呼吸作用。淀粉及水分流失,无味又牙碜,只能喂猪。”
赵宇飞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明哥,老鼠你是怎么抓到的?”
明士杰一怔,那只老鼠误食了少量的老鼠药,才能轻而易举落入自己手中。
“怎么,你没洗干净手吗?”
赵宇飞严肃地摇了摇头:“不。‘5·22’案子里,罪犯宋某身材瘦小,他是如何按着死者王宝顺的头溺死他呢?即使他凑巧痛风发作,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明士杰有些得意地笑了。
良好的分析能力,只不过是第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