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竟然做下了这样的糊涂事,亏得厂督不计较,还肯收留娇容,不然,不然真不知道我们还会一时昏了头做出什么样的错事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娇……夫人伤心,不肯理会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做爹娘的哪有不疼儿女的,
那日之后我们也是日日锥心,悔,悔不当初啊。”
说到这儿的邱大谷都落下了两行浊泪,可禄明喜依旧毫无反应,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今日本来不该厚着脸皮登门,可又听说夫人前阵子病了。
这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弱,一生病就不爱吃东西,等病好了,人也瘦的可怜,有厂督照拂这些事原不该我们操心。
可到底是骨肉至亲,她娘做了些她喜欢的吃食,想给她送来,又没脸见夫人,老汉这才来的,这两个孩子担心他们大姐姐,也哭着喊着要过来看。
我们也知道没脸见夫人,只求着夫人把这吃食收下,好好保重身子……”
邱大谷识字不多,长的还算端正,但总有种难掩的土气,一咬文嚼字起来,磕磕绊绊的,更像个努力维持体面的老实人,一段乱七八糟的话,把自己整得跟个慈父似的。
说罢就把一个竹篮子往前推了推。
那篮子是邱家六丫头,他小女儿,玉娘挎着进来的,跪着的时候还捧在怀里。
要是没有之前的事,单这么看,倒显得他们嘴里的娇容铁石心肠了。
爹娘和弟弟妹妹都这么惦记你,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一家子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也不是小孩了,总该懂事些,体谅父母的难处。
禄红光是想想那些话,白眼就快飞到天上去了。
滚啊,通通给她滚啊!
这个事谁爱懂谁懂去,她懂不了一点!
谁稀罕吃什么娘做的饭菜,她在家的时候可没见她娘这么上心,至于她爹?生病是要花银子的,她爹不变着法的骂人她就谢天谢地了,弟弟妹妹更不用说,娘都不是一个,关系能好到哪去。
这会儿在外人面前又装起来了,打量着谁不知道谁呢?
禄红都快被恶心哭了,愤怒的脸都木了,恨不得立刻把他们打出去,连饭带菜拽他们脸上,可这又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只能忍着怒气不出声。
她不说话,禄明喜哪知道这家人她要是不要,万一她还想要个名声呢?
“行啊,你们倒是有心了,来都来了,给她送进去吧。”
禄明喜冲着内室的方向仰了仰下巴,很好说话的样子。
慈父倒是踟躇了,他要是进去,许是要被劈头盖脸的骂出来,这个逆女一惯不孝,万一不肯装一装,他们的打算可就都落空了。
“老汉实在没脸,若是可以就叫这两个孩子去送吧。”
“嗯,去吧。”
邱志高和邱玉娘一听,立马面露喜色,兴高采烈的往内室走去。
进了内室,邱志高还收敛些,只是站在两三步的位置,拱拱手叫了声:“大姐姐。”
玉娘则是放下篮子就扑了上来,哽咽着叫了声:“姐。”
禄红好悬没从凳子上张过去。
表情僵硬至极,但也没有出声辱骂,毕竟她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为她说了两句话。
但要她笑脸相迎,那绝不可能。
邱志高和玉娘一点儿都不在意姐姐的冷脸。
大姐姐本来就是这样的,每天都苦大仇深的,很少对他们笑,但也不妨碍邱志高能在大姐姐哪吃到好吃的,找到好玩的,有时候还能讨到一点钱,大姐姐大方,一点都不像其他姐妹那样,跟个斗鸡似的,为了几块糖一件衣服都能吵起来,也从不对他说教。
玉娘则是喜欢和大姐姐一起睡,大姐姐在家的时候,有自己的屋子,她可以和大姐姐睡一块,可大姐姐不在,那屋子就归赵姨娘和二姐姐了,她只能和三姐四姐五姐并着两个姨娘挤在一起,家里地方不小,也有房间,可她爹抠门,舍不得给她们住,宁愿装成书房,灶房,客房之类自己能享受到的或是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他们自认为和大姐姐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禄·大姐姐·红对他们的看法则是: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弟弟妹妹!
但是在家的时候,只有他们会一直找她,不管她怎么摆脸色说话多难听……
禄红叫素客退了出去,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的事,正听的入神,突然就变味了——
“大姐姐,甭管爹娘怎么着,咱们好歹还是姐弟啊,这次春闱的题实在太难了,弟弟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估计再考十年八年也未必中,你能不能让姐夫给弟弟找条出路,哪怕是当个太监也挺好的,姐夫那样的人物,怎么也不能亏了我这个小舅子吧。”
“姐,你这院子怎么比家里还窄巴,住的开嘛?修的倒是挺漂亮的,姐你这被子好软和,里头絮的什么呀?我能躺一下嘛?好舒服啊~枕头也好香,姐,我能在你这儿睡一觉嘛?”
禄红:……
“大姐姐……”
“姐……”
禄红:……
“我给你们脸了是吗?”禄红微笑着,微笑着,微笑着面目扭曲发出一声咆哮,
“给老娘滚出去,你们这些崽种,放下我的枕头,那是我拿来抱的!!!”
禄明喜正跟‘慈父’虚与委蛇呢,猝不及防里头就飞出一个枕头,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两个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崽种’和一个四处抓东西砸人的疯女人。
看着,应该是他夫人……吧……
禄明喜:我说我最贵的枕头怎么没了,她这是给我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