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怀霄和沈少清依旧是漫无目的的飘着。
自从出现哪些莫名的房屋后,每个人面对水灾时的痛恨变成了求生,强烈的生欲驱使着他们争夺这些落脚的,不再漂泊的陆地。于是乎,平等害死所有生灵的灾难忽然之间成了通往存活的阶梯。
那些孤立在水面的宅院有的大门紧闭,有的则是敞开,里头或是人影绰绰,又或者空无一人,仅留存着一地凝固了的血渍。这些可以落脚的地方再次成为了新的争斗场所,里头常常上演一幕幕沉默地厮杀,或是为了将对方当做口粮,又或者是心怀责任的修士面对着同样手无寸铁的魔,两人经过殊死争夺,成为下一个留在此地的人的腹中之物,延续了另一条性命。
舒怀霄厌恶这种厮杀争斗,虽说她明白这是为了活下去,但依旧是讨厌。她和沈少清见着个无人的小屋,暂且从木筏上下来歇息,尚未喘口气,门口忽然涌进来两个男人。
这种见不着粮食,无人吃饱饭的凄凉状况下,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削瘦无比,眼下竟还有两人堪称是“身强体壮”,两人各持着一把刀,看舒怀霄和沈少清的目光冷漠平静,不像是在看人,像是看猪,看狗,看一切将要死在刀下,沦为食物的畜生。
这样折磨人的日子已经把人凌虐的不人不鬼,没人再生的出希望,没人再祈求天可怜他们,只能自己让自己活。于是,舒怀霄和那两人谁都没有试图用言语试图说服对方令自己活下来,唯有沈少清愣了一愣,眼见无法避免,只得咬着牙狠下心。
舒怀霄第一次杀人就是在这时,杀了两个想要把他们当做食物填饱肚子的人,诚然他们谁都没有错,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真要说该死,是错,该是这莫名其妙的水灾,莫名其妙害得所有人无家可归的天崩地裂的水。
温热的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带来一种无法言说的香甜,甜美的滋味勾得她骨子里的血在蠢蠢欲动,沸腾着想要更多些,唯有这些香甜的血水将她浸泡,才能缓解这种杀戮的冲动。
“砰砰砰——”
沈少清惊骇地望着拿头砸地的舒怀霄,伸过去拽她的手被她狠狠地打飞了。
“你怎么……怀霄,你怎么了?”沈少清极为不安,血在他担忧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奇妙的融洽。
“别过来。”舒怀霄头抵地,强忍着杀了他的冲动,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剧烈跳着,双眼鼓起,眼底血丝看得沈少清心惊胆战。
舒怀霄和自己的争斗持续了大半天,一直到深夜来临,她才松了口气,满脸是血地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怀霄,”沈少清说,这期间他一直担心地在她身边望着她,见她平静了才发问,“你好些了吗?”
舒怀霄仰头扫了他一眼,叹道:“好了。少清,以后那把剑你拿着,我身体里一半还是魔,遇着了血就止不住那股子冲动。”
“我知道了。”沈少清持剑过来,用袖子擦掉她额前的血,低声道,“以后我拿着,你不用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舒怀霄一笑,掠过他的脸朝着天空冷冷道,“要是我连自己的头,自己的身子都无法控制,那我根本就不是我,不过是个被欲望支配的傀儡,我才不会变成那样愚蠢的东西。”
沈少清深深地凝望着她,暗暗叹了口气。
尽管舒怀霄想要知晓水灾出现的真相,可她不知要去哪里找,去找谁。怨天,却不能在失了灵气的土地飞上去,给天通个窟窿;恨地,又不能憋着一肚子气潜入深深污浊黄水中将地皮掀起来,这股无能为力的憋闷情绪令她又急又气,止不住地郁闷叹气,和沈少清讨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两人四目相对,都是眼茫茫,不知道要怎么做。
“我们可以找修士问问。”沈少清提议。
舒怀霄撇了撇嘴:“又不是没问过,那些个修士自己都是一问三不知,问得多了,他们可是要崩溃的。”
“可我们遇见的都是些年轻的修士。”沈少清说,思忖片刻,“我听说仙家门派之中,会有那些修炼得道,活了好几百岁的长老。他们都活了那么久,定然是无所不知,想必是会知晓这次大洪水的缘由。”
“你说得对,”舒怀霄点头,深思说,“况且,我们两人不过是个靠蛮力的,什么灵气修炼完全一窍不通,总得跟着学,趁这时候,指不定会有什么遗留在外的长者,看见了这种大灾难心中悲痛,见着我们两个绝世天才,想要把本事遗传给我们。”
“什么绝世天才……”沈少清低声嘟囔,又笑起来,“你又是去书肆偷看了什么话本吧?先生明明——”话到此戛然而止,知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忧伤从心底溢出来表现在脸上,侧目悄悄地瞥向舒怀霄,见她跟着低了低头,方才轻松的情绪荡然无存,变得沉默寡言。
“先飘着看吧,有落脚的地方咱们就好好歇歇。”沈少清打断这诡异的沉默,以免变成两人都默契不愿提起的难过,急急忙忙撑起船桨努力划着。
“嗯?”划了没两下,沈少清瞥见前面有个漂浮在水面的人影。
“怎么了?”舒怀霄划着水问。
“前面有个人。”
“尸体还是人?”
“是人,我看见她——”沈少清看见那飘在水面的人的脸,惊愕的话堵在喉咙,回眸不可思议地看了舒怀霄一眼,丢下船桨投入水中。
舒怀霄被他落水“噗通”一声吓了一跳,飞溅水打湿了衣裳,无奈地拧着,瞧着他带着个人艰难地游回来,伸出手接应,奇怪道:“怎么了?是熟人吗?不声不响的跳水吓了我一跳,弄得我衣服——”
她的和沈少清一样,在看到背回来的人的面容时将余下的话卡在喉咙。——沾了污水的脸面黄肌瘦,眉头紧蹙,双眸紧闭,是当下大水灾中随处可见的,每个人脸上都特有的死气枯瘦。
舒怀霄和沈少清感到震惊的是,即便这张脸瘦得几乎脱了相,可仍是能够看出来和舒怀霄五分相似。
舒怀霄的母亲阿梅就是个好看的,眉眼间特有一股温和澄澈,叫人对待她时不自觉地就会软和下来,生出自然地亲近之意。这份温润遗传至舒怀霄眉目,其生父带来的精致又令她五官格外夺目出彩,用教书先生的话说,是令人望之驻足的漂亮。
十里八乡都没有再像舒怀霄那样出挑的容貌,如今在这漂浮的水上遇见了。她从心底生出一股笃定,觉得这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孩有某种联系。
两人把她平放在木筏中间躺好,沈少清探了探她尚存的微弱呼吸,抬眸望着舒怀霄,犹豫道:“她是……”
舒怀霄道:“应该和我有些关系,或许是……”她仔细端详女孩面容,“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