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五章 谨言之语(1 / 2)拯救一条鱼首页

半腰高的草丛抖了三抖,从后滚出来个狼狈的身影,在泥水上连滚带爬,过于害怕而颤抖的手脚都变得不利索,三番两次都没能站起来,反而一次又一次跌在泥水之中。

泥水沾满了衣袍和脸面,而他毫不在意,蓬头垢面地频频回望:那张脸被成缕长发遮盖,露出尖锐的沾了污水的下颌,整张脸几乎瘦得脱了像,越发显得两颗眼珠硕大,几乎要滚出眼眶似的,整个人仓惶惊怕地缩成一团,俨然一副被追杀至此而躲藏的惊弓之鸟。

舒望愣怔一瞬,还是从那张脏兮兮的脸和记忆里的一张脸对上,那副假模假样流出来的温和跟这双眼睛再匹配不过,一时间不由得拧眉,上下打量一番,试探道:“段明?”

“啊!”

段明惊愕短促的声音从喉咙里碾出来,旋即慌慌张张地捂着嘴,怯怯地打量着舒望,眉头紧锁,待看清楚她的模样后,忘了之前的种种恩怨,竟是扑腾着泥水滚过来求救。

“你、是你——你救救我,救救我,不,求求你救救我、我、我不杀你了,你别让她杀我,你救救我,不想死,不想死。”段明抓着舒望的袍角语无伦次,涕泗横流。

舒望心中愕然,才不过十几日段明就一整个大变样,进秘境之前他可是还在挑衅自己,确信要让自己死在秘境中,可不过——这才多久,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她还没动手呢。

舒望垂眸,瞥见浸湿了的袍角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俯身低语:“要我救你也不是不行,可你总得和我说个前因后果。秘境之前你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前些日子那些洪水,是不是你搞得?”

段明怔了一瞬,眼珠转了转,低下的头被舒望用断魄刀抬起来。上首的人面容温和,笑吟吟对他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段明沉默思索,舒望讨厌他这时候还跟自己玩心眼儿,往远处一瞧,疑惑道:“那好像有人要来了。”

“哪?”段明瞬间绷紧了身子,躲到舒望身边,紧紧地贴着她的双腿,咬牙低语,“我说,我说了你可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舒望笑道:“你先说。”

段明还想和她讨价还价,一想自己眼下遭遇,不免忍了下来,半是惊慌,半是怨恨,窝在泥水里说清了来龙去脉。

秘境头两天没发生什么问题,段明派带着的一众段家人去寻找舒望,势要将她弄死在秘境中。那时,他和段言讨论了这件事,在他看来两人已经是一心同体的伴侣了,有些话一起商量也没什么,况且段言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

让段明没料到的是,段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听他说完后拔剑迅速给了他一剑,甚至还要再刺。

“你疯了!”段明大喊,捂着小腹连连后退,若不是他有法宝傍身,那一下非得让他流血疼痛,指着段言怒骂,“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真是一事无成的蠢,连有人要杀你都看不出来。”段言冷笑,手中长剑灵巧一甩,血溅在对面的段明脸上。

“永阳观苏谨言,今日就代师父师兄除掉你这个欺师叛祖的畜生,诸明日!”苏谨言怒斥,百年来的怒意愤恨不断压缩,在今日总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迫不及待的要把段明挖心挫骨,话没说完就执剑冲了过来。

“你——”段明惊愕,骂声在看到对方狠厉的双眸瞬间偃旗息鼓,惊慌失措地往外逃。

偏生他能力不足,天赋不佳,靠段白治好了病,也不过是变得和普通修士那般,若不是有苏谨言帮他,他连段家少家主这个位置都坐不上。当向外的刀子对内时,他才彻底体会到有多么痛彻心扉。

接连九日,段明在秘境狼狈逃窜,洪水充斥秘境也是他本来要弄死舒望的计划,为了逃命不得不在途中放出,用来躲避苏谨言的追杀。

苏谨言就像是在玩弄他一般,追上了戳两剑,而后放他继续跑,在后面看着他狼狈不堪的狗样缓解心中仇恨。

“若一剑宰了你岂能对得起师父和师兄受的苦!”苏谨言呵斥,“我要叫你尝尽他们所受的苦,要你觉得死都是一种恩赐!”

段明想起苏谨言那张紧追不舍的脸就打了个冷颤,那张脸和苏慎行不相信的愤怒面容,和柳青沉惊愕不可置信的脸,还有何无归痛彻心扉的脸颊重叠在一起,几张脸在他面前来回交替,令他头晕目眩。

那上头的怨恨简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要剥他的皮,吞他的肉,喝他的血,剉他的骨。

一股寒意从段明脚底窜到天灵盖,凉得他四肢发冷,忍不住的颤抖,牙齿打颤地依偎在舒望腿边,抓着她的衣袍,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留余力地攥紧自己生命的延续,恨恨道:“她就是个疯女人,当年之事早就过去,如今她又借着这借口提起来,分明是想要抢夺我少家主之位!之前要杀你不过是玩笑之言,你若救我,段家——不,段白定会有所重谢,你就是段家的救命恩人,到时,你在五域横着走都行,再不敢有人视你为无物,再不会有人轻视你,看不起你!只要你救我,救了我,你就拥有了一切!”

“真是让人眼馋的许诺。”

“对,只要你救我,你理所当然拥有这些!”段明欣喜若狂。

“他是这么说的。”舒望的笑声从上面落下来,砸在段明不明所以的脑袋上,“你听到了?”

“什么?什么?听到什么?”段明一连三问,抹开眼前头发往后看。——苏谨言正提剑站在草丛中,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除了骗人一无是处的东西,当真是愚蠢,百年来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蠢货一个。”苏谨言冷冷地道。

“你——你——”段明的尖叫被嗓子卡住,惊慌地在泥水里翻滚。

舒望被他扑腾的烦躁,抬腿踹了一脚,拎着他的衣领提起来,笑眯眯道:“别跑,跑什么?你要我救你,我可是定要救你的,只要你别跑。”

“放开我——救我——是你们该死,关我屁事——是你们看不起我,你们都该死——”段明忽而癫狂大叫,双手不断地来驱赶着逼近他的三个人,又是求饶又是怒斥,“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舒望将疯了的段明丢到泥水坑,“亏心事做得多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苏谨言接上她的话,长剑凌然精准的刺入段明的心口,他蓦地突出一口血,在泥水里打挺了一番,如滞留在岸边的鱼那样,做着死前最后的挣扎,不过两息就失了动静,维持着死前扭曲的骇人面容。

苏谨言抽出长剑一甩,温血打在周围半立着的草丛上,一阵摇摆起伏过后,草叶上飞溅一道锐利的红纹。

段明的死已经证实了舒望之前对苏谨言的种种猜测,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那天在段家,是你丢石子给我指路的么?”舒望先出声询问,打破这死人后带来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