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乘船那日,天还未亮杨清扬就早早拾掇好了,辞谢过李员外一家,便到了约定的码头上。
主人家已经等在渡口了,她们刚一到,船家就将她们扶上了船。正要开船,一队大昌军喝喊着冲上来,不由分说就开始抢船上的东西。
原来那客商是做江南绸缎生意的,收了苏杭一带的丝绸,在京师一带贩卖,这累世经营,已经颇具财货,但现在大旻皇上山陵崩,天下大乱,京城一带已经满目疮痍,眼看着生意越来越惨淡,便萌生了回乡的念头,他家大业大,光收拾行囊财货就用了小十天,为避免漏财为歹人盯上,几天前就雇了伙计漏夜把东西陆陆续续搬至码头上租来的仓库里了,李员外故去的长子当年曾做保让他在军中销过一些布帛等货物,这客商甚是伶俐,遂曲意与李员外结交,说来两家也有近十年的通家之谊了。现今李员外求上他来,他此行身边本就有随侍的几个女眷,再多带两个女眷和一个婴儿,倒也没什么为难之处,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不料早就被大昌兵盯上了,这大昌军自河南、河北一路和朝廷军队作战,又逢这几年天下大旱,北方诸省庄稼连年歉收,他们军饷严重匮乏,自是一边和朝廷作战,一边抢夺富户补给军需,这个富商回南的事情早被周围眼红仇富的有心邻人密告给大昌军去领赏了,就等他们将各处财货集中在船上才要一网打尽呢。
富商自是不甘心辛苦半生积累的财物被抢走,便上前理论阻拦,被那些军士打个半死扔在船上,军汉们将船上财货洗劫一空后,还把船上的家眷们头上、身上所佩戴着的金银珠宝饰品等洗劫一空,这才转身下船扬长而去。
杨清扬本就是挣命出了皇城,一路又亲眼目睹了大昌贼兵狰狞的恶行,又兼暗里为尚福帝服孝,装扮上自是尽可能的俭朴,生怕露财。杨清扬还用姜黄汁子将自己脸上胡乱涂抹了,以掩盖自己过分精致的容颜,果然,大昌军看见她和乳母荆衣布服,容色粗陋,除了头上戴着一柄竹藤钗子,竟是身无长物,骂骂咧咧地抽了十几鞭子,便也鄙夷地不再理会她们娘儿了。
这几年大旻朝廷西北要与黎桎成的军队作战,东北又要与大荆的军队作战,又恰逢旱灾、鼠疫等天灾人祸,再加上官吏和地方豪强大发国难财,真是“屋漏偏逢连雨天”,朝廷即便连年加重赋税,却也早已入不敷出。
尚福帝自登基以来内帑一直空虚,宫廷中自周皇后以下都一直奉行紧衣缩食的节俭开支制度,不说别的,就这皇帝自登基以来龙袍也才只做过三身,贴身的衣服旧了、破了都是周皇后和各宫嫔妃缝缝补补接着穿,平日里皇帝走路都不敢迈大了步子,生怕一个不下心扯破了衣裤。
周皇后是个贤后,为支持皇帝,每当战事吃紧、灾祸、瘟疫大猖之时,都会在宫中义捐,将募捐来的首饰、物品兑换成银两,用作犒劳前线将士或赈济灾民所用。所以大旻宫中嫔妃用度一向拮据,杨清扬在宫中位份虽也不低,怎奈入宫时日不长,她身边仅有的私蓄,还是她入宫时,母家父母给她悄悄带来的。
出宫时,她尽可能的带了自己所有方便拿用的私蓄。但这一路走来,处处要用银子,早已经所剩不多了,好在她出门时总小心地把银票都缝在内衣衬里,随身只带几个大钱,这次在船上虽被这些虎狼之兵打了几下,好在银票还没被发现抢去。
南边自然是去不成了,受伤的杨清扬主仆被那船家好心送回了李家,李妈妈看她们脸上身上都带了伤,叹息一声,倒也没有为难,留了她们延医用药,待伤好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