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张签贤,到了我家,是我和他做的饭,我只打了下手,因为他之前说过,他很会做饭,以后跟我生活的话,他会负责做饭,所以我多少是有点把他说的话当真了,索性基本让他全权负责,期间我还用手在我俩头顶比划了一下身高,感觉他还没我高,虽然这一行为有些不礼貌,还可能有一点伤到人的自尊心,我也被自己的这个无心之举尴尬到,但这无疑是他跟我撒的又一个谎。我竟然还和他嬉笑,我爹可还在医院躺着呀,我真的是个二百五。
做好饭,我妈下来吃饭,可能是饭菜真的不合口,没吃多少,她就上去了,并且批评了我们刚才那令她刺耳的嬉笑声,我真的可能是无心、冷血的人吧,这跟我反射弧有点长没有关系。
因为很晚了,他家里也没人,所以我和我妈一致让他留宿我家,他也就留下来,其实我俩还处在尴尬期,或许我们俩的心里都明白还有太多不确定性了,两人这半天相处下来很生疏、很别扭,两人可能都还没有认真对待彼此,所以强意留他过夜,让我感觉他有些排斥吧,其实他也可以去他阿姨家,离我家不远,但我知道他只会选择回家,或者留在我家,这样似乎才合理。
我妈给他安排在李蒙的房间,他还在我家洗澡了,这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我跟我妈睡,直到睡下的那一刻,我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流眼泪,我妈知道我哭,还以为是被张签贤欺负了,我连忙跟她解释,我哭是因为我没爹了,两人又是一顿哭。
第二天,因为是周一,是张签贤工作很忙的一天,他开车到上班的地方要一个多小时,所以他五点钟就起床,给我发了微信,然后就去上班了。
我去医院还是表姐夫来接的我,我和李蒙负责把我爹接回来,我妈则负责家里的一些准备工作。
到家门口,我爹仍是赤身裸体,因为还插着管,给他大概地穿了衣服裤子鞋子,就叫唤着他的名字,给他背回到家,拔了氧气管,我爹正式宣告死亡,我妈直接晕死了过去,那一刻我害怕极了,老天呀,你开开眼吧。大家都被我妈吓到,二姨父赶紧给我妈掐人中,这才让我妈苏醒了过来,我是真的很崩溃呀。
因为正逢火化政策施行初期,一切都要按照规定行事,谁也不敢,也不能随便造次,于是,第二天,工作人员就直接来把我爹往裹尸袋里装,然后就拉去殡仪馆了。
因为顺应一切从简的号召,家里就摆了一张临时从我爹手机相册里找来的拍得很模糊的照片做的遗照,前面摆了一张桌子,做供奉用,桌前放了个盆罐,作烧纸钱用,盆罐前放了一床草席,作跪拜用,这些东西整齐摆放在正门口,显得那么凄凉、悲惨,遗照后的空缺,让人真的会有种错觉,好像没有人去世,不然去世的人去哪了,在跪拜的时候,也像在走过场一样。
不敢说国家的任何不好,但这种新形势,真的让人很难一下子适应过来,所以这更加大了我的无感,仿佛我爹已经走了的这件事就像是一辆快速从我眼前驶过的车,我都还没看清它的型号、车牌,它就从身边快速驶过,我甚至连它排放的尾气都没有闻到,它就瞬间没影了,让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刚才只是刮了一阵风,根本没有什么车经过。
第三天,到了彻底跟我爹肉体说再见了,亲戚们都选择去送我爹一程,张签贤也来了,难得他有这份心,所以我也会想,是不是我爹真的看人看得很准。
再见到我爹,他还躺在裹尸袋里,脸部已经有很明显的巨人观,这更加让我坚信我爹没有死,那躺在裹尸袋里的根本不是我爹。
在等待的那两个小时里,我交了火化费,去山下买了骨灰盒、定了墓碑,仿佛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看着远处高耸的烟囱不断飘散出来的黑烟,我真的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都走了,还要经历烧尸炼骨这一磨难。
我爹的骨头很白,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明他还很健康,如果不是猝死,他还可以活很久,唯一没有被烧化的上衣扣子成了我们辨认他的唯一物品,我和李蒙把铁盒里的骨头夹进骨灰盒,全身上下可能就属盆骨相对要完整,其他基本都烧化、烧碎,我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把我爹的盆骨吃进肚子里,我就是想那么干。
烧了也不能带回家,还要把骨灰盒存放在标有号牌的寄存柜里,等哪天出殡才能去接。
虽然我和张签贤还是没怎么交流,但还是感谢他能来吧,不管是不是出于无奈,这好歹也是他的一片心意,都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就让他遇到这样的事,不知道我们上辈子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