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月的风平浪静,北部与蜀地皆无消息报回,幸得去年瞿卿明自下江南整顿了水患,若在此时江南水情冒起,可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这半月中,瞿卿明也未得空,早些时候暗查宫中的手脚,发现皇帝的饮食确与以往不同。皇帝少时逢难,心悸易惊,肺虚咳喘,寒热邪气郁结于心,登基后病态愈盛,太医院开了以紫石英为主,人参茯苓为辅的飞水汤药调养着,前些时候瞧着也是受用的,只是近三个月来,皇帝服食汤药的次数加剧,太医院众人也只想着或是朝中局势困顿方引得皇帝邪气冲上,心胸喘悸不得息,时泄时闭,心腹烦闷,遂也加大了计量。
瞿卿明瞧着密函,心中不安着,将信函捏于手中,渐起皱痕。悄悄递了消息给乌骓,问其皇帝的具体模样。
瞿卿明坐于案前,想与沈啓扬问上一问,提笔顿在纸面上却不知从何处下笔,墨从笔尖晕开,将纸面染了一大片,这一问便是再把沈啓扬的伤口揭开。
揭就揭吧,兄弟嘛,自然是要两肋插刀的。
需要询问沈啓扬的事,也是因着疯王血洗朝堂的那一次,他是唯一涉事却还活着的人,疯王即位前并非疯狂不顾社稷的模样,却在即位后性情大变,这也涉及皇家秘事。
早年先帝还在,疯皇那时也才被立为太子,因着疯皇刚强坚毅的个性,又因疯皇并非皇后嫡子,皇后一族的外戚担忧着疯皇即位后必定会先拿自己这一族开刀,杀鸡儆猴,遂撺掇着皇后欲除之而后快,再扶植自己挑选的小儿上位,皇后也可安心做她的太后。
巧着这时疯皇为护人心政权支持,自请下江南治理水患,顺便查处贪腐案,皇后外戚也正巧着下手,借着江南官绅的手下了毒。自然这毒并不会即刻要了人的性命,而是在近三四个月的时间中由饮食慢慢渗入疯皇的身体。这药前期潜在体内并不会有何不良反应,却可让人精神振奋,面若傅粉,色转皎然,但若等到药理渐如骨髓,一个不慎便会发狂失智,更甚者一命归西。
前期的药力也使得疯皇没日没夜严刑厉法的处理着江南的大小各案,在江南也结结实实的落下了勤政爱民的好名声。先皇却突然病倒了,皇后急急忙忙召了疯皇回去,在回京途中,疯皇忧思困于心,药力自然也渐渐发了出来,遂有时失却了控制,陷入癫狂整个人变得燥而烈,不容人靠近。回京后,连赶着星夜进宫见了先皇,殿中只留他父子两人,一炷香后,疯皇开启殿门红着眼冷着脸凝着眉从大殿走了出来,未说一句话,出了宫回了自己的太子府,还唤人将仍是稚子的皇弟接进了自己府中,生生抱着一字未发,坐于房中,整整一夜。
自疯皇从大殿出来后,先皇的贴身大太监进到殿中就瞧见先帝已然殒身,却睁着双眼,死死的瞧着殿上方的藻井,瞧着藻井中的金龙,上方的金龙伏着身张着嘴,也同样瞪着眼珠瞧着已逝的先皇。
那一夜,无论众人如何请疯皇,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反应,大臣内官也不敢贸然入内,怕触了这新皇的霉头。
苦等了一夜,天微晓时疯皇牵着稚子从房门出了来,第一时的晨光照耀在二人身上,却是极为刺眼,也未见得一丝温暖。
疯皇就这么一直或牵或抱着稚子亲弟,行丧,行礼,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