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清定的眸子幽冷地落向他,“我与你本无话可说,我此来是要一样东西。”
文启正目中有惊疑,有惶惑,还有一丝难言的复杂,直抵视着他。
“休书。”宋玉卿说。
“什么?”
“我要你放她自由,”他散淡的目光第一次聚起决厉,“你之姓,不配冠予她的名之上。”
猛然的愤恨在文启正的眼中急速地撕裂开,像无数的飞箭,只是慢慢地,那恨意终究垮下,坍塌成一片丢盔卸甲的绝望。
楚乐命人呈上纸笔,见文启正拿笔,手臂像失了魂魄,木讷地一字一字写完。
差役将休书收起,宋玉卿返身离去。
文启正的眼光钉住那素漠身影,踏出牢门,直将湮消在尘暗中,终于崩溃,“为什么!她会喜欢你……为什么……”
背对他的人只是一驻。
“其实我们皆身在困局,不同的,是你永远不自知。”
*
长夏总是可爱的,不论是京都的灿烂繁盛,还是幽州漫漫的芳菲与绵长日光。
好多个清晨午后,夏日于宁千亦的印象里变作开满庭院的清莲和楚乐一如温润的问安,这样的时光竟也令人觉得无比静好。
自御驾亲审,如同搅动了幽州的天一样,一接连的堂讯封查,这场风云变动终也收歇。行宫内,千亦楚乐拜见过赫连元决,便一同听审理案件的官员将几日进展一一奏报。
“禀皇上,此案所有证据皆已提交完毕,原通判文启正对杀害洛家之女洛瞳雪一事供认不讳。”
“择日处斩。”皇帝令下。
“是。此外,对照何谨所呈供的账册,知州吴为也如数交代了近年来侵吞、收受的款项,牵出大小官员三十余人,有名册和账目在此。”他将两本东西交予皇帝身旁随侍。
赫连元决未掌一眼,只是深邃的眸子凝着,清渺目光若山间聚散的烟云,不知何处。
“请圣上裁决。”那位大人说。
“皇上。”
圣驾之侧有声音打断,自那夜堂审文启正就不在场的郁惟摄今日忽然出现在这里,他墨色倾身,无论现时烈日当顶,总有清冷之气自他身上透出来,给人长夜的幽郁感。
“臣几日出行,所见江河水患,民生艰困。”
郁惟摄一连两个词的分量不轻,他只是一作停顿,那位幽州的官员已经站立难安了,“禀皇上、丞相大人,此次天灾,各县都已紧募河工,征沿岸灾民倾力以赴,浚淤筑堤,臣也委派官差日夜监工,确保……”
赫连元决听着,眉间却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郁惟摄走出来,对着上位者一拜,“臣尝闻,百官应为万民表率,体同一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赫连元决看着他,心下一忖,令道:“天灾已苦,不得再重劳役,须与民休息……然工期不可废,明白么?”
“臣……”这可让大人犯了难。
“即刻筹措大量钱款,”皇帝又慢条斯理地说,“诚如丞相所言,照办吧。”
刚经历知州和通判两位前车之鉴,幽州如今主事的这位大人可叫一个心眼活泛,当下就领会了圣意,“微臣遵旨。”
“河堤筑好,名册上人员按罪责轻重,降级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