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迦琳先生,您不觉得这无端的怀疑,不仅是对珍爱的妻子地冒犯,更是对婚姻誓约地亵渎吗?”古铁雷斯兀自在扮演着那位深情的丈夫角色,他栗色的眉头纠结颦蹙在一处,圆润的脸盘上闪现出挣扎而痛苦的神情,音调十分喑哑地沉吟道:“莫雷蒂侦探,早在决意向你委托之前,我曾不止一次自问过那纠结无比的内心,为何会阴暗得对至死不渝的我爱有所怀疑。但莫雷蒂侦探啊,请原谅我们都是异常可悲的凡人,疑虑一旦从脑海产生,如果不以证实消除,恐怕永远难以让灵魂停止躁动。”
“不,迦琳先生,虽然由我来说十分冒昧。但,就算通过侦查您伴侣的行为来消除了疑虑,证实她并未背叛那神圣的婚约,也仅是一时而已。人的记忆并不像铅笔写就的文字,以橡皮擦拭过就能彻底抹去忘怀,您此前疑虑积淀形成的既定印象也会不时暗示着你,从而影响破坏着这段感情。”
尽管明知双方绝非婚姻和美的单纯夫妻关系,张伟还是以此作为抽身的借口。不料古铁雷斯却很有觉悟地摇头叹气,“如果按照莫雷蒂侦探所说,从我疑心所爱那一刻开始,就已等同为这段感情埋下了不幸的隐患。那倒不如索性更为果决一些,让我直面这内心无比纠结的事实真相到底是何种样貌吧。”
话已说至这个份上,无论是从侦探,还是感情专家,都没有了回绝的角度。张伟只得再攀扯出另外的案件以作为请辞,“此前迦琳先生对我所讲述的,裁判所为之创立的理念,在下深感与我相契。恶萌生于每一个角落,既需要有人站在台前,维护阜盛的大都会,也需要有人隐于幕后,洁净偏僻的地带。眼下韦斯利一案有警方与其他名侦探接管,迦琳先生这边也有数之不尽的潜在对象乐意接办,但为那些应召女郎找回迟到的正义的人选,便只有在下一人而已。”
“并且在接下韦斯利案后,我曾向那位朋友有过许诺,会在结案后第一时间来协助他。因此,迦琳先生,还恕在下暂时不能应下你的委托。我愿在此留下相同的承诺,在帮助他调查完了那起连环杀人案后,就来协助您的委托。届时度过了这段冷静期,如果您还需要我出面的话。”
“那就如你所愿吧,莫雷蒂侦探。”将双腿上覆盖的餐巾重新放回桌面,古铁雷斯如是说道。而张伟则以一个受过伤的过来人的口吻,继续宽慰共勉着他:“迦琳先生出身于优裕的贵族家庭之中,或许从未有过这样的体味吧?那是一种分外焦心的感受,在先父辞世,家母重病后,在下的经济状况一直处于十分拮据的状态,在生活中一直只能维持着最低等的水平。而偏偏在那个时候,我遇上了想要照顾一生的女子。”
“在我向她表明心意,她也接受之后,时常困扰我的是,我那拮据的生活造就的双方不对等,可悲的自尊时常会担忧她就此弃我而去。但她没有,她从未嫌弃过我洗得发白的衬衫,嫌弃约会时由她支付的账单,她呵护着我的内心不受敏感多疑惊扰。而我的疑虑是不是很可笑,迦琳先生?在真相的面纱尚未被揭开以前,我们都是愚昧颟顸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莫雷蒂侦探,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允许我以护送来表达对你的提点的感谢。”二人依次从座位上站起,张伟率先拒绝了古铁雷斯地提议,“迦琳先生,眼下更需要您陪伴的恐怕并不是我,而是您的妻子。我可以自行乘坐公共马车回去。”
“那就这样吧。”重新戴上礼帽站起,古铁雷斯向张伟分发出一张自己的专属名片,“如果莫雷蒂侦探哪日想联络我的话,可以去卡尔瑞尔市政府大厅出示这张名片,会有专人引你来见我。”交代完,又唤来侍者记账,古铁雷斯雷厉风行地走出了“圣主”厅的大门,而张伟也紧随其后来到外间,目送着古铁雷斯在钢铁君王的护送下,向着郊外的贵族庄园而去。
向车夫支付了乘车的费用,张伟又登上公共马车的车厢中。早晚高峰的车厢是特别的三开门加长制,里头下班归家的男男女女早已将车座给挤得满满当当,本打算在其中静思的张伟不得不放弃了这样的想法,然后憋屈地靠坐在板壁边缘的位置以等候着到站。
夜间行车多有不便,仅能倚仗马灯微弱的光芒撕裂开幽深的夜幕。但就在这时,被辔头羁縻住的马儿竟无端地嘶鸣起来,骤然似发狂般,强硬地挣脱开车夫地控制,将车厢带得一阵偏斜攲侧,险些就发生了侧翻衍变为车祸。车厢中的男男女女忽感地转天旋,顿时喧闹起来,质问着前方的车夫生了什么事端,可不仅是用提柄连接着的马灯随车厢剧烈地摇晃碰撞而折断,没有车厢保护的马车夫也同冲击而陷入了晕厥。
车厢外无人答话,被不安侵袭的男男女女们登时选择越过张伟,打开了车门。可铁制的车门甫朝一侧打开,就听得“叮”的一声,枪弹准确地击中在铁板上,溅起了一阵硝烟。视自身安危为第一等的乘客们,立时又关上车门,将枪弹规避在车外。可圆帽不知所踪,西服皱了大片的张伟却觉这场突然地袭击另有深意,这绝非是什么抢劫暴动,而是有人正试图置他于死地。
是以冒着他人的怨怪与不解,猛然又推开了车门。不出意外的,又是一发子弹朝着打开的车门射来,试图逼迫张伟龟缩回车厢中。但他又岂能让对方的策略如愿?在车门开启的一瞬间,人已是拎着公文包迅猛地朝下猛扑,旋即再接一个翻滚,如穿山甲般潜伏在前后调转的车底下。然而当他刚刚藏身于此,就敏锐地觉察出不对所在,持枪者是在马车行驶的斜后方进行射击压制,但促使马儿脱缰的人,却并非是那持枪者的枪弹。
静谧的夜色陡然被枪声所划破,一星枪火如电光掠过长空,尽管张伟已意识到了占据位置的错误,但耽误的那一瞬,终究已是无法弥补。枪火瞬息切近胸臆,张伟唯有强行向下挪动身躯,让朝向心脏的子弹擦过肩头,爆开鲜红的血花,将他身形猛然向后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