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感觉不妥的是四棱台,在经过长期观察之后,它发现天堂之国竟孕育出一种古怪的社会结构。
与其他奴隶制社会不同,天堂之国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阶级的影子。这里没有治理者和被治理者,也没有奴隶主和奴录,因此没有构成任何以内部政治权利划分的阶级;这里也看不见任何外来的冲突,慷慨的天堂之国愿意与任何外族分享他们的成果,也欢迎他们加入到天堂之国中,对外交往政策因此变得毫无用武之地,甚至连武装力量也逐渐退出社会舞台;而在物质资产上,这里也没有所谓的富足与贫乏之分,人们共享着他们的所得,你的即我的,我的即你的,公与私的概念极其模糊。而这一切,皆可归因于物产极其丰盛之故。
基于这种社会结构和生活环境,人们生存得几乎毫无压力,大量剩余时间被用在向神的祷告和挖空心思找乐子之中,甚至产生出以糟蹋农作物的牲畜为乐的怪诞文化。
四棱台也说不清这种社会的出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金属生命体的文明并不是这样发展过来的,因而缺乏判断的经验。但它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直到不久之后,圆柱体观察到另一种现象,它的感觉才找到了参照物。
圆柱体观察到,“王者之星”上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民族已陆续发展出哲学和科学的萌牙。他们一心钻研如何创造工具武器,如何辩证事物关系,如何认识宇宙星辰,如何认识世间万物,如何认识自我价值,如何记录保存信息,乃至如何传承知识。这些都是一个文明正在发展的重要标志,尽管当中存在许多错误,但至少这些民族都在试图透过学习和思考来解决他们所遇到的种种问题。
一言以蔽之,文明的发展就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
然而,反观天堂之国,这里的人只想着祈求全能神永保他们现有的,偌大的土地上,土坯神庙是最多的建筑物,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成群结队四处作乐,百余岁的人和十来岁的人在学识和思维上几乎没有本质区别,除了早午晚各歌颂一次全能神,他们的时间就都在吃喝玩乐中度过,没有一分一秒抽出来钻研思考世间的问题。
他们不关心太阳为何东升西落,因为农作物照样生长,动物的油脂照样能照亮夜晚;
他们不关心春夏秋冬,不关心阴晴雨雪,因为食物照样吃不完,兽皮照样穿不完;
他们不关心外部入侵,因为再多的入侵者他们都能养得活;
他们不关心疾病,不关心灾难,不关心教育,甚至不关心立方体以全能神的身份教育他们的知识,唯一关心的,只有尽情纵欲,奢靡享乐。天堂之国终究没有成为天堂,反而变成一个尽是行尸走肉的堕落国度。
在一次例行会议上,致密体高度概括了天堂之国的问题,“[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他们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这让金属生命体重新认识了碳基智慧生命。虫子不像它们那样会对知识产生某种类似本能的渴望,只要生活上没有任何压力,只要目光所至之处都是富足与快乐,缺乏负面事物作参照的虫子们就会穷奢极侈,纵欲享乐,不思进取。
“[这就是你所说的虫子们人口爆炸性增长后所能拥有的发展时间吗?]”四棱台对三棱锥之前的计划表示强烈的不满与质疑,“[在我看来,你只是让他们有了更多可以浪费的时间。]”
圆柱体也揶揄着说,“[我想不出两百年,未等‘无限分割’号的到来,天堂之国就会被其他更发达的同类民族取而代之,然后新民族会入主天堂之国,成为新一批天堂之国的国民。他们会重蹈原住民的覆辙,继续在这富饶的土地上堕落,直到再被另一个更发达的同类民族消灭为止。我们的‘生命再造’计划并没有创造一个发达的文明,反而造就了一个会自动循环的堕落国度。]”
立方体想替三棱锥解围,“[这只是一场意外,并不能说明三棱锥的战略思路有误。至少我们发现了虫子们的一个重要特性,这将有助于我们今后策略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