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恶见这龟孙一脸的古怪,眼神还不时往自己脸上飘,像是在打量他脸皮多厚,连刘邦的大风歌都能说成是自己作的,忍不住笑骂道:“再做这鬼样子,眼珠子给你扣出来!”
贾愚也不装了,嘴里蹦出一声“啧”,对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英莲道:“你看这贾太爷多不要脸,人家汉高祖刘邦作的好诗,他就是刻在了墙上,偏说成是自己作的……”
英莲懵懂的点点头,她虽识字,却也着实不晓得刘邦是哪一个。
倒是贾代恶这会儿从伤春悲秋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叹息了声道:“谁还不是从小孩子那会儿过来的?
当年我觉着自己看书多,先背会了这么一首诗,就趁着机会在代善和代化两位哥哥面前炫耀,说是自己作出来的,请他们品评品评。
没想到他们两个也是促狭的,偏不说早就知道是前人所作,还哄着我让我把诗刻在这里,说是指不定能流传千古呢!”
贾愚闻言哈哈大笑,插嘴道:“想必他们后来很是嘲笑了你一番!”
贾代恶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他自己也崩不住笑了出来,又道:“后来确实是这样,我回家以后发现他们两个捉弄我,就带着小厮找上门去,结果被好一顿笑话。
不过当时我们兄弟三人在扬州之时,却还是对着这一首诗起了誓,将来一起上战场挣军功,再给贾家挣个三座国公府出来!”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结果长大后却是……造化弄人……”
贾代恶虽未说清楚,但贾愚却是知晓后来发生了什么。
荣国二代贾代善以军功袭荣国公,为贾家挣下第三个国公爵位!
而宁国二代贾代化,却是降等承袭一等将军,虽也掌着京营节度使这样的军职,却怎么也比不过荣府出了个二代荣国公。
倒是自己这爷爷,贾愚却不曾记得红楼梦一书中提过。
他装作毫不知情的好奇模样,毕竟自己从没听老头子详细讲过他和贾家的恩怨,只依稀说过先荣国代善公这个爵位和他有关。
因问道:“后来怎么样了,老头子你讲讲呗,我和英莲都好奇着呢!”
其实英莲好奇个甚么,她还没明白过来爷俩在说什么!
贾代恶好笑的撇了一眼笑嘻嘻的贾愚,知道他也是不想让自己沉浸在伤感中,便说道:“这倒是说来话长了,不过既然你们想知道,太爷我便讲一讲也不妨事,不过……”
老头子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只见时间已是正午,便道:“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说罢。”
说罢,便转身领着贾愚和英莲一同离了墙角,直往这家酒楼正门去。
贾代恶边走边道:“你们可别小瞧了这酒楼,里面的大厨做鱼可是一绝,太祖皇帝南巡时都专程在他家用过膳,那滋味……啧啧!”
眼见老头子饭还没到嘴里就一脸回味无穷的模样,贾愚不禁好奇道:“既然是太祖皇帝夸赞过的,怎还在扬州城了开店?这不得来到天家御膳房里?”
贾代恶哼了一声道:“天家在你眼里难道就跟土匪似的,见到什么好的都要抢走?”
贾愚闻言便笑道:“这怎么能怪我?有句话不是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我就是跟着这个意思猜的。”
贾代恶听了直摇头,只笑骂道:“就你这水平还读书呢,仔细被你姑丈知道了笑话,人家可是堂堂探花郎,学问高着呢,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不学无术还好显摆的家伙!”
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闲扯着淡,就同英莲一起进了酒楼,一个打扮利落,肩上挂着白毛巾的小二立马赢了上来,朗声道:“三位客官里面请!”
贾代恶闻言,转头对店小二道:“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都上一份吧,再来一壶上好的惠泉酒。”
店小二一听,脸上笑意顿时真了几分,忙道:“老爷一听就是会吃的,老爷里面请!”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店小二再没想到三个打扮如此寒酸的人竟然这么大方!
瞧瞧,张嘴就是都来一份!
这一套席面下来,怎么也得好几十两银子啊!
贾代恶、贾愚和英莲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做到临街的一张桌子上,很快又有人上了香茶。
贾代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眼便看见贾愚正那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便笑道:“就这样急?”
贾愚道:“太爷别废话了,快说快说!”
英莲坐在贾愚身边,双手捧着茶盏,小心的抿了口茶。
先苦后甜,回甘无穷!
真香!
贾代恶道:“罢、罢,讲给你听便是了。”
他放下茶盏,面露回忆之色。
“自那日在这扬州城约好之后,我、代善、代化三人便开始发奋起来,读书学兵法,上马练骑射,不说闻鸡起舞却也算的上勤奋。
咱们贾家的家世自不必说,当年荣宁二公具在,夫子和教头自然也是精挑细选,都是再有本事不过的人。
我们三兄弟同吃同住同学,好不亲近。
可好景不长,随着大燕逐渐稳定下来,战事越发少了,都集中在九边之地,那里条件自然比不上金陵和都中。
那时我们都已十来岁大,贾家也迁入神京城,宗人府又有奉皇命宣召,特准勋贵之家可门楣不坠,我们荣宁二府即便爵位一代代降下来只有子、男之位,也可居住在国公府邸。
此消息一出,神京权贵上下顿感轻松,原本计划着去九边军中打熬的子弟甚至都有一大部分改了主意,决定就在京中安享富贵。
你大爷爷贾代化,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有菜品端了上来,贾代恶便住了口,只等外人走了再接着说。
“当时他已被立为宁国世子,即便降等承袭也跑不了一个一品将军爵,再加上老宁国公尚在时以给他安排好了官位,自然不愿再去九边苦熬。
可亲贵之爵又如何等于军功爵位相提并论?
我与代善兄长苦劝不能,故而只两人入军中,恰逢边境与厄罗斯的公爵起了冲突,战事日渐激烈,我与代善兄长兵马娴熟,故而屡立战功。
当时还未有你爹娘,我想得也简单,只觉得家族和睦重要,毕竟我还未与宁国分家,嫡亲兄长又是在正统不过的世子。
更何况不论我和代善兄长谁的功劳单拎出来都够不上国公爵,便商量着想法子将军功汇在一起,这才有了代善获封二代荣国公。
消息传到都中,荣府自是欢喜不已,可宁府却不甚满意。
荣宁二府毕竟是宁府居长,如今荣府又出了个荣国公,倒显得宁府面上无光。
自这之后,代化只觉的我偏向哪边,与我日渐疏远起来。
再往后数十年间,我与代善兄长出兵放马屡屡获得嘉奖,虽也都会分一份给宁府,可我与宁府的关系却再也缓和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