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接着看故事集,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这故事集的套路都太单一了,这书里来来回回的唯我独尊终于让我感到厌烦,各种自以为是让我越来越觉得反胃,成为霸主,成为天下第一人的路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意淫。我觉得没意思,开始找点其他乐子。
我开始下棋,这棋是对弈棋,分为黑白两方,棋总是有各种规则,要算第一步第二步,要有整体思维,要目的明确,要有舍有得。可我只会一通瞎走,前期还能吃掉一两个子占占便宜,越走到后面越鼠目寸光,越是寸步难行。当一次次自以为是的攻击路线被别人轻松化解,我终于开始暴露自己的情绪问题。我在比我弱小的表弟面前掀棋盘,在比我强壮的哥哥面前拂袖而去。最后,我不再提棋,也不再下棋。
后来,我开始玩对垒球,分两队,谁拿球谁就是进攻方,剩下的则是防守方。我们的规矩是赢球继续进攻。我的情绪问题在这个游戏中反而让我得到一些优势,一旦我发起狠来,总能用一些不太合规矩的防守动作拿到球,进攻的时候我就会不顾一切的转身,随手一扔。关键是这种对垒球游戏是官方游戏,学堂有专门场地来让我们玩。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个场地是上下学堂的必经之路。朱诗玲她也会从这个地方经过,这让我更加发疯似的抢这个球,长时间积累的无能为力的情绪在这个游戏中找到了释放的出口。让我更加不顾一切获得这个游戏胜利的原因是吴建。我一心想要打败这个喜欢奚落我的贱人,在朱诗玲面前将他甩在我身后,再潇洒地越过底线得分。我的执着配合上我粗糙的技术,使得我变得非常容易受伤。身上的青一块红一块,手臂肩膀也总是酸痛,但是我不打算放弃。时间长了我突然发现我迷恋上痛苦的感觉,跟人家争,跟人家比狠,我越受伤,反而我参与这项运动的渴望越强烈。终于在某一天,我在进攻,吴建来防守我。我发起狠,一心想要打败他,不顾一切的冲锋让我的脚重重踩在了吴建的脚背上。我的脚腕翻折了九十度,又瞬间弹起,伴随着那一声嘎嘣和筋骨的剧烈地拉长,我疼出了一声汗。我坐在地上,崴过的那只脚在剧烈的颤抖。我想控制,以防有人看见我的虚弱。但是不行,抖动变得更加剧烈。我终于放弃,接受了这个事实,崴着脚,一步一步拖着回到了学堂。走着走着,我的心里竟然开始变得轻松起来。我明白这很奇怪,但是那天我确实跟很多人开了玩笑,讲了很多趣事逗得同学哈哈大笑。我也忘记了无聊的雄性争斗,忘记了我是从我母亲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忘记了自己来干嘛,忘记了自己要去哪。我只觉得很享受,享受合理失败带来的心灵解脱。
打败我的是所谓及时的帮助,让我清醒的是求而不得的心酸。我知道这句话很奇怪,它只适用于我的自强之心。我其实很愿意在别人的帮助下,安安稳稳地度过这辈子。但是每当我沉迷于这种永恒幻想中,他人对我的干涉和无端指责总会让我无比心痛。我明白有些事情,从客观公正来看,我有我的问题,他有他的问题。但是我的心总是会忍不住的疼,那些被我亲手递上的刀刺到我的内心时,心里的愤怒和忧郁让我难以招架。一个承诺把你当作最好兄弟的人,忽视你的付出,把你当成工具在利用。
崴脚那天,我的脚肿的非常大,无法进行正常的弯曲和伸展。我没办法走路,真的没办法。我像拖着一块碰一下就会疼的沉铁,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前进着。严然的及时出现,提议背我回去。我还没来得及张口,他便已经蹲下,将背部呈现在我面前。我当时心里很犹豫,但是身体已经不自觉的靠了上去。他把我背在背上,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每每想起那天傍晚,都会打心底感谢他。那山路并不好走,被大雨冲刷过和车轮压过的泥土路上,严然小心地避开那些松软的稀泥,走在那些坚硬的,被人踩结实的脚印中。路的左边是万丈悬崖,路的右边是分成好几层的小山头。一般第一层用来种菜,第二层是竹子,第三层是能看见很多坟的松林,再往上是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而我们沿着这条山间小路,走在山的褶皱里,一会往里山里走,一会绕着它走。我们结束了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头的大路,来到一处岔路,石质的牌坊悬在你的脑袋上,昭示着此处的名字。牌坊的正中央写着“南泥湾”,与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乡村没有什么不同。
在石质牌坊的下面是一条用黄泥夯成的路,路的边缘长着一些杂草,隐约约泛着绿色。这条路不宽,刚够两匹马通过,一边是稻田,另一边是一条终日流淌的山泉汇集而成的小河。严然很沉默,他背着我走过黄泥路,开始来到梯田旁的石头阶梯处。在这里水流声变得大而宏远,我的家正是在梯田的顶端,原始森林和梯田的结合处。我心里有些犹豫,不愿让别人为难,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因为我在那时总觉得自己还不起,也不应该。但事实是严然没有说话,只是把我一步一步背上去。在那一刻我是开心的,有一种发自肺腑的快乐。后来想想,应该是让我想起我的小时候,想起了父亲背着我上山的时光。记忆虽然已经不再显示,但潜意识一直帮我记住。就这样,我那天蒙人恩惠,受伤后只走了几步路,便从学堂回到了家中。结束后,我父亲道着感谢,送严然下山,此后一段时间里,嘴里还是念叨着“你那个朋友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