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

身为华夏的龙兴之所，洛阳的风水自是绝佳；风水好，便容易聚些人气，人一多，也就热闹了。

更何况这里还是三个汉人国家武者定阶所在，文运武运皆称昌隆；再加上福王拢尽天下之财，此地繁华，竟要比京城更甚。

而城中最贵气的一处，当属花费二十八万两所起造的王府邸第了，这宅子造价远超寻常王制十倍……当今皇帝对他这儿子的喜爱，处处都有痕迹。

此时的王府之内，后花园的一座湖心小亭里，双鬓已白，大肚便便，一身白色长衫、手执鱼竿的中年胖子，便是此间的主人，也是洛阳的主人福王朱常洵了。

昨儿个半夜刚刚下过一场快雨，如今周围尽是泥土夹杂着水汽的味道，这大肚王爷一手拿着鱼竿，一手端着一碗加了碎冰的红糖水，张口一呷，一碗糖水就没了大半，幸好边上有下人在伺候着，这边王爷刚喝一口，那边便马上有人从壶中添上。

一个戴着大明双翅官帽的老头儿，轻声相劝道：

“王爷如此嗜甜，对身子可没什么好处。”

福王目光从湖面收回来，哈哈一笑道：

“沈千户不必担心，本王确是患有消渴症，这一起床嘴里就淡得厉害，不吃点甜的，整个人做啥都没劲。”

说是这么说，可这王爷也太夸张了些，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他最少已经喝了八碗糖水了。

这老头儿原是北镇抚司的千户沈璧，除了刘喜之外，锦衣卫如今最高的官职便是两个镇抚司的千户，北镇抚司判案，南镇抚司审人，审人的不必出京，所以来替三个太监传话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说实在的，西厂雨化田和郑贵妃走得极近，东厂又立了个不相帮的人设，陛下多年不理朝政，锦衣卫上下早就盼着要寻个明主，如今认了福王，沈璧自个儿也是同意的。

毕竟是做狗，有主人的和没主人的狗可是天差地别，对于沈璧来说，这个主人不一定是谁，太子也好，福王也罢，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

“王爷还是多爱惜身体些，我等还盼着为王爷效劳呢。”

“哦？你是在说本王要早死？”

斗大的汗水从沈璧额头滚落，滴在这小亭地板上头，摔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臣万万不敢！”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胖爷笑得真诚：“沈千户是一片好心，本王如何不知？”

说到这儿，他话锋变了变：“只是曹督主要本王做的事没能做成……有张真人在，他这东厂，你们这锦衣卫，想要瞧的诚意应该是瞧不见了。”

“沈千户说盼着为本王效劳，你我二人怕是没有那个缘分啦。”

他说是可惜，脸上却全然没有可惜的样子。

如果曹正淳当真投效，为他杀个把人当然是值当的。别说是一两个人，就算是十个、百个，这买卖都做得成。

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一百个寻常百姓的命，也比不过一个张三丰的亲传徒弟。

你能感受到睡觉睡得正香的时候，睁开眼瞧见一个老道士站在床边低头盯着自己的景象吗？

昨夜之前，福王也是想象不到的，但等他真正经历了之后，方才切身体会到了那位的厉害。

什么固若金汤的城防，什么内外都是高手的王府，在那老道士面前，就跟他家的茅房差不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换句话说，昨夜的那般情况，若是换了旁人，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在人家的手上。

拿捏人性命的人被人给拿捏，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好。

沈璧深深地吸了口气，别人或许不知，他昨儿个与金钱帮上官金虹亲自前去，最后却被老道士裹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