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幺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仍然是漆黑一片,只有头顶上可以看到一些稀稀拉拉的亮点,完全无力改变森林中的黑暗荒芜,反倒是多添了几分可怖的幽深。
老虎已经不见了踪迹。想来是由于树根的阻挡,它除了舔一舔林幺朝外的那侧身体之外,完全没办法吃到他这口食物,便走了。
“我这是还活着?”林幺再次一次陷入对自己此刻是生是死的怀疑中。周遭的场景没有什么变化,连老虎活动的痕迹都没有,这让他更倾向于认为自己还活着。
奇怪的是,林幺清楚地记得自己昏迷之前,那老虎正在用布满尖利倒刺的巨大舌头舔舐着他的身体,正是那舔舐带来的剧痛让他昏迷。但醒来之后,林幺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甚至连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被虎舌舔过的半边身体,衣服消失了。但皮肤是完好,只是那完好皮肤的触感非常古怪。
“树皮?”林幺有些迟疑,“不对,的确是我的皮肤。”林幺摸到了人类皮肤特有的触感,同时身体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手,因此确认了那就是自己的皮肤。
林幺从树洞中立刻蹦出来,站在草地上,老虎的事是真的,不是梦。而他那被舔过的半边身体,与其说像树皮,倒不如说像是被犁过无数遍的土地一样,已经愈合成了崎岖不平的大片疤痕。他看不见,但他可以想象那伤疤是多么难看和丑陋。
“已经愈合了?”
林幺想到自己离开了活山洞之后,先是能从高空坠落而不死,再是老虎留下的伤口可以迅速愈合,才意识到身体一定已经发生了某种奇特变化。
“可能是活山洞永久的改变了我的身体,”林幺想到,“也可能是这褶皱山脉也有那活山洞一般的功能,所以能将老虎养的那么大。”
“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虎!”林幺想起多年以前,父亲带他去见识老虎的那个下午。彼时的宁余乡仍处在那段持续了十几年的漫长丰收期中,最热闹的那年,打南方来了个戏团,带来各式各样的动物表演。其中就有一项是老虎表演,那老虎形状酷似大猫,周身透露着百兽之王的威严。
可是这幽深丛林里的老虎,恐怕光是舌头就和戏团中的那只一样大。想到这个,林幺已经完全顾不上再对自己的样子多做想象,立刻就想向前跑。
林幺警觉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幽暗丛林之外,什么也没有,这才让他稍稍放下心。他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林幺又一次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大虎带来的冲击让他对原本对方向的感知也失去了,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北。但事已至此,与活山洞中的情形一致,他除了前进,没有别的路选。
经历了大虎的袭击后,林幺看待这褶皱山脉的眼光发生了变化。这片连阳光都无法轻易涉足的禁地,随地都有无法想象的未知危险。
一切事物都在林幺眼前连成黑乎乎的一片,险峻的山体与茂盛的植物完全分不清界限,更有潜藏在暗处的恐怖野兽。整个褶皱山脉仿佛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巨大生物,匍匐在地上等待着再也无法离开的客人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片山林给林幺带来的恐惧复杂而难以言喻,不像海中那般纯粹,但却呈现出一种吞天食日的宏大气势,人类的勇气渺小而可笑。林幺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像弥溪所说的那样,再也走不出这巍峨丛山了。
哪怕他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变化,让他那被大虎舔舐过的伤口快速的愈合,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