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鹿挥手招呼着茶摊伙计给他又续上了一碗茶,只是这碗新茶就没有刚才那样的怡人温度了,腾腾地冒着热气,温逐鹿便将茶碗静置在桌上,慢慢等着茶水由烫转温。
“师伯收到晚辈传信,能不远千里动身赶来,还愿意让晚辈狐假虎威上这么一回,晚辈感激不尽。”,等待的过程中,温逐鹿这般说道。
“万幸这次也没让师伯走个空,师伯今天亲眼瞧见了——墨潼身边那个女子,虽未出手,但是否习练了《桂雨剑经》,师伯应该一眼便知。”温逐鹿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笑容似乎并不符合他这以阴谋诡计著称的形象,“《桂雨剑经》并未失传,仍有传人存于世上,封姨泉下有知,约莫会非常开心吧。”
“何止会非常开心,她若还在,现在大概会激动地一脚踏在这桌上,兴许还会摔一两个碗,高呼些诸如‘想不到老娘也……’之类的狂言,然后再拉着我去喝一天的酒,她请客。”
一直没吱声的斗笠人开了口,动作轻微起伏间,似乎能瞧见斗笠帘布之下泛着赤色的胡须。斗笠人言语中的那番场景被他描绘地绘声绘色、栩栩如生,仿佛当年那个武功卓绝的妙龄女子此刻真的还在人世,此刻真的就在这桌前。
温逐鹿笑问:“封姨真的舍得请人喝酒?”
“怎可能呢?”斗笠人轻轻一摆手,“哪次不是我付的酒钱?”
温逐鹿与斗笠人之间略一“对视”,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之间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再度引得旁人侧目。
笑声渐歇,斗笠人的声音缓缓沉静下来,“仿佛还在昨日一般,可竟已过了快二十年吗?”
温逐鹿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如今师伯可愿相信我的诚意?我会揪出当年谋害封姨的罪魁祸首,青池院中的也好,北地旧武林中的也罢,我都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找出来,但我一人办不到此事,更没法假手于他人,我需要师伯的助力。”
斗笠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也罢,既然《桂雨剑经》已寻得其主,我便陪你走一遭吧。”
“此处人多,晚辈不便向您行大礼。”温逐鹿低声说道,“封姨的事情,我记了一十八年,师伯放心,北地武林中,一定要有人给出交代,他们跑不了。”
……
大半个月后的金陵,秋意渐浓,寒露节气已过,霜降节气未至。
秋高气爽,正午时晒晒太阳兴许还会觉得有那么几分燥热,但晨起与幕间已是有凉气沁人。
城门处早已被天卫司戒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道路两旁各有上百名天卫司甲士按刀而立,气势威严雄壮。甲士的身后是符合藩王礼制的仪仗队、鼓乐队。而列队的尽头便是巍峨的金陵城门,城门之下两人两骑,各着青鱼纹的锦袍,一人容貌刚毅肃穆,一人气色略有病容。
面容刚毅的男子腰后横着长刀一柄,那刀与一般的长刀相比还要更长不少,光是刀柄已有两尺有余,这已接近寻常刀剑刃锋的长度,而整把刀的长度更是有足足六尺。
一枚镶金嵌玉的腰牌就挂在与长刀相距不远处,其上是一个“兵”字。
另一个眼窝深陷、气色不佳的男子则并无兵器在身,反倒是马鞍上悬着一对双剑,双剑的剑鞘直接被匠人并排铸在了一起,那剑一短一长,一宽一细,看样子男子是个使偏门剑术的好手。
男子腰上同样有腰牌一块,是“吏”字。
正是留守金陵的两位天卫司六上卫,兵字卫李烈兵、吏字卫薛恤吏,二人今日奉圣上之命,前来迎接已经数年不曾回金陵的静王。
日上三竿,仍是不见墨潼的影子,马匹稍有不安地擦了擦蹄子,李烈兵在马上不动如山,薛恤吏则低低咳嗽了几声。
有一骑快马赶到,马上天卫司士卒抱拳低声道:“到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两人同时睁开双眼。
高手的视线远超常人,两位天卫司上卫已能远远瞧见那架缓缓驶来的小小马车。
李烈兵轻轻一抬手,霎时间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等到马车再近一些,众人才看清楚驾车的是个女子,神色如霜,对于震耳礼乐无动于衷,面对这般大场面似乎也丝毫不怯场。
马车一路驶来,穿过队列,直抵金陵城门前。
李烈兵与薛恤吏此刻早已翻身下马,朝着马车跪拜行礼。
“臣,参见静王殿下!”二人齐声喝道。
“参见静王殿下!”两列天卫司甲士一齐跪地。
震天鼓乐中,与这番场景显得格格不入的小破马车的帘子被人一手挑开。
“劳驾,帝陵怎么走?烦请二位带个路。”墨潼的声音懒懒散散,“好几年没回来了,我去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