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抬起头,暗中向习凿齿微微点了点头。
习凿齿微微一笑,闭目养神。
郗超拿起案上的名册,读道:“周复者,升平三年生人,原籍范阳遒县,现籍襄阳,其父周渡追赠岘亭侯,其祖周盛曾为祖逖帐中校尉,家世贫寒。太元元年,得为习凿齿学生,作形而上一卷而声名大噪。访之,记录名册,以备评品。释道安曾评之曰:生而知之者,有上上之智。”
读毕,郗超收起名册,向下问道:“名册所记可有错误之处?”
“禀大人,所记皆实。”周复拜道。
“汝家世贫寒,上溯三代无人为官,唯有汝父有亭侯爵位,汝之户籍虽入士籍,实乃寒门,故定汝品阶为下上之品,汝可有异议?”
若是换成别人,郗超才不会多此一举地问对方有没有异议,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有异议的资本,能够被评上品阶就该谢天谢地了。
不过周复不一样,郗超得给他一个机会,但是这个机会也得靠他自己去把握。
果然,周复顺着郗超的话回答道:“学生异议!”
分坐两旁的八个名士都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们就在等周复这句话,只要他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吹响了他们发难的号角。
坐于周复左手末位的中年名士率先发言道:“郗大人明察秋毫,已查清你家世底历,以贫寒之家而得下上之品,何异之有?”
“向者,魏文帝纳陈群之谏,而定九品官人法,以家世、行状为品评依据。晋承魏制,虽说也是以家世、行状为据,然多数情况只以家世为重,而轻于行状。学生虽然家世贫寒,但若是只论行状,当不输于诸公!”
“嘁!好大的口气!”又有一人发笑道,“吾听人言,汝奔于山林之间,泛于江河之上,逐鱼追兽,武人之风,野人之迹,德行不显,才能不著,有何行状可论?”
“古之君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学生纵横山林、笑傲江湖,方知飞鸟走兽之起栖、虫鱼草木之习性,天下山川之走势、天文地理之规律,博闻广知,知行合一。又作形而上之论,增益天下士人之学识。何谓德行不显,才能不著?”
周复彻底放开心理束缚,傲气冲天。
总算是绕到周复最近的著作上来了,坐于周复右手首位的老者挥挥手中的麈尾,摇头道:“增益天下士人之学识?老夫看是未必!”
“尊驾何出此言?”周复反问道,看得出来这个老者在八位名士中身份地位最高。
“老夫江陵临江堂堂长梅长文,自幼习读老庄,精通儒道之学。观汝之作,与何宴、王弼何异,竟敢说于天下之学有所增益!”梅长文从身后拿出一卷书,正是周复所著形而上的副本。
这卷副本是习凿齿带来给名士们传阅的,目的就是想让名士们深入了解这门新学问。哪知名士们恃才傲物,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将周复的著作打入玄学旧论的纸堆中,更有甚者视认为周复所写的新词没有典籍出处,乃是荒诞之言,不过是为了博人眼球而设下的骗局。
到了硬碰硬的时候了,若不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周复很难压制住这些名士的嚣张气焰。
谁怕谁啊,周复捏了捏拳头,跽坐正色道:“吾之道与古人之道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