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只有在外公面前,她敢打滚撒泼。
也就只有外公会在她打滚撒泼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将她提起来,给她把衣服上的灰拍干净,然后轻刮一下她的鼻梁说:“我数三二一,小祈不哭呢,姥爷就给你买奶糖。”
床上喘大气的外公眼窝深陷,看到沈祈掉眼泪,想笑都笑不出来,他抿了抿唇,伸出抖个不停的手指指向沈祈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
是给饿的。
沈祈不确定姥爷有多久没有吃东西,可是看到外公连勺子都拿不稳,只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时,她委屈的神经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变成了愤恨。
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要带姥爷离开这里。
“他现在中风了,走五步都要歇十分钟,你能带他去哪里?” 沈祈的大舅四十来岁,剃个光头像极了黑社会,其实他就是个厨子,在修车铺边上搭了个灶,专门做快餐,卖给过路的司机。
相对于爆燥的小舅,他待人还算温和,就是平时比较忙,忙着拓展业务,想把盒饭店卖到木材厂里去,整天炒完菜就不见人影。
沈祈怕小舅打她,所以先偷跑出去把大舅找回来,然后说了要带走姥爷的事情。
小舅喝了酒,脸现在还红着,几次握拳都被大舅和小舅妈拦住了。
他喷着酒气:“你丢不丢人,连亲妈都举报。”
沈祈这两天听到举报二字就烦,嘴巴一时没忍住:“你不丢人,开着门叫姥爷去跳河。”
这话是沈祈出去找大舅的时候躲在煤间里听小舅妈说的。
小舅妈就说那门开着也没用,老东西还有意识,不会想不开,还时不时念叨她们娘三的名呢。
“你还把姥爷这几天的饭拿去喂了对面工厂的大黄。”
这是对面工厂里和姥爷要好的黄爷爷说的。
沈祈她大舅忙归忙,不过比较讲义气,有几分社会大佬的排头,听到跳河这个词的时候,眉毛就挑了挑,听到盒饭的时候手一挥就往小舅头上狠狠地招呼了下:“你找死啊。”
兄弟两个这就拧巴在了一块,打得不分彼此,小舅妈见状不由得哭天抢地。
傅长仪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两男人抱团在地上头不是头,脚不是脚,旁边的女人究竟也不知道是在拉架还是助阵的模样。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拿起哨子放到嘴巴边呼了两下。
急促的哨声让屋里的几个人停在原地回头望了眼,见到穿警服的人时,都又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了沈祈身上。
沈祈也有些晕,她这次没报警。
傅长仪手里拿着警棍,在大舅和小舅交缠着的胳膊上分别敲了敲:“松开,分两边站好。”
不管是身形细瘦的小舅,还是矮胖圆实的大舅,此时在警察面前,都变得像一年级的小朋友,又听话,又老实,果然就本份地举着手站到指定的位置。
傅长仪此时是就沈祈她妈的事情走访家属,做些资料上的填充。
没想到不仅在这里碰到了沈祈,还恰好遇上了家庭纠纷,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她回身看了眼沈祈:“你要把你姥爷带到哪里去?”
“我家。”沈祈扬了扬下巴,没有半分犹豫:“我能养得起姥爷。”
她不能给姥爷什么,至少她不会让姥爷就这样被活活饿死。
嘴巴倒是挺硬的。
不过两个舅舅这个时候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老家伙反正现在路都要不会走了,一点事都不会做,还要人一日三餐地照顾着,确实是个大麻烦。
“你有本事以后都不要把他带回来。”小舅往地上呸了口口水。
大舅还好,他呢就是想着,确实卖盒饭比较重要,容易忽略老人家,就今天听到老头子差点活活饿死这种情况,便觉得挺夸张的,于是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不够用了就给我说。”
沈祈手才挨钱,大舅身后就伸出来一只胖手,揪住了那两张纸钞:“喂,这钱我一会还得去买菜呢,不然明天怎么开张做生意。”
前边说过了,沈祈是个钱串子,到了手里的钱,轻易是不会放出去的。
眼看着钱都要裂成两半了,傅长仪抿了抿唇,抬手,指尖在沈祈手背点了点:“放开。”
沈祈犹豫了下,不过看着女警察有些轻皱的眉头,最终还是放开了那两百块。
以她的理解能力来看,她觉得这个女警察下一抄可能会警告她,以后不许抢人家钱。
然而事实是,傅长仪动作很是利落地将大舅手里还没有收起来的钱包拿了过来,数了数,里边还有几十章大面额的纸币,她从中抽了三张,弯腰轻放到沈祈手心里。
轻皱的眉头也在这刻展开,左边的眼皮甚至于有点狡黠地冲沈祈眨了下:“拿着。”
这一下很快速,快速得令沈祈认为是她的幻觉,来自于金钱带给她的幸福感。
钱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后来的很多天里,沈祈都试图一边摸着钱,一边回想着女警察冲她挤眼的画面,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在梦里多了个有趣的警察朋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