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的香独步天下。其幽居山间,遗世而独立,唯王者方能闻其天地间至香。
最极致的花就是只闻其香,不见其兰。
人也一样,最极致的人,就是只闻其声。
最高级的做人,就是大象无形地做人。
大象无形的人就是王。
孔子自卫返鲁,隐居山谷,见幽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
我忽然觉得,邹老先生就是那个遗世独立,大象无形的人。
就像这兰,长在杂草丛生之处,仍然不改其品性之清雅,从根到梢,从叶到花,无一处不洋溢着高贵,最重要的还不会讨人嫌。
单是欣赏叶子,看那舒展的姿态,就从心底里油然的生出一份敬意来。
老先生一辈子在村子里,据我所知没有出过远门,是个地道的老农民。但他与村里其他农民都不一样。
话不多,说一句都是真理。
村里偶有发生大人欺负别人家孩子的事,老先生若是遇见,说一句:“不可”,那人便会停手,不再追逐小孩子。
如果有两家人因什么事吵架了,老先生若被人请去劝解,他会静静的听和看好久,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因由都搞清楚后,便说:“莫要吵了,各自回家吃饭。”
老先生这样说的时候,通常是这事本就没有对错,只不过是两家的女人喜欢吵吵闹闹罢了。再吵个三天四夜也不会有结果。
老先生这样一说,两家人便不吵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管谁吵架,没人请,老先生是不去的,不费那心,由他们吵去,吵得没力气了,自然不吵了,毕竟到了时间,还要吃饭,到了晚上,还要睡觉嘛。
有一次,村里组织青壮年农民到乌山砍柴。乌山离我们村将近二十里路,平时是封山,每年开禁一到两次,周边村庄的生产队便有计划的组织青壮年上山砍柴。
山上的柴禾质量高,还有小树枝,做饭烧火最好。
一般都是提前三天通知,大家便各自准备砍刀、扁担、绳索等,还有午饭。水是不用带的,山上的泉水好得很,那时候没人会说“不能喝生水”。
我读军校的时候,毕业时野营拉练,八十公里奔袭,六月底的南昌,扛着迫击炮,在各种复杂地形的山路上,奔跑,奔跑,不停的奔跑,教官还不断的出点情况,一会“有空袭”,一会“有敌军侦察机盘旋”,一会“遭遇敌军小股袭扰”等等,反正个个累得直想趴下。
好不容易看到稻田,直接趴下就大口大口的喝水。
喝完才发现,你猜怎么着?旁边就是一大坨牛粪,这坨牛屎还特别大,被水泡得软软的。估计屎分子早就游离于周边水里了。
再一抬头,不远处,农民兄弟正在喷农药。
怎么着?赶紧趴下再喝两口,再往前连有农药、有牛大便的水也没了。
也好得很,啥也没有。不像现在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的,没那么多讲究。
村里谁没有喝过稻田里、水塘里的水呢?山泉水,已经好得很了。
就这次砍柴,郑富贵和衰农吵起来了。
郑富贵就是初七的父亲。
通常砍柴的时候,大队是按生产队划分区域的,生产队的人就在这个区域里砍柴。
生产队再按人头或两个人、三个人一组,分个区域,由下往上砍。大家约定俗成,不越界。越界砍了的柴或捡来的树枝,要归对方所有。否则视为无理。
郑富贵和衰农是分在隔壁组,砍柴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没有那么严格,不可能拿绳子拉成直线吧,主要靠大家自觉,说得再好听一点,就是互相稍稍谦让一点便好。
结果,两个人看不对眼,一个往右边割过去一些,一个往左边砍过来一些,割过来砍过去,两个人便争吵起来。
吵着吵着,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就是翻陈年旧账。
等到砍完柴,挑着下山回来的时候,本来已经是晚上了。或者两人分开走也就罢,偏不,两人好像约好了似的,一定要走一块,一路走一路吵。
谁都劝不住。
衰有队长也没办法。
两人回家放下柴禾,还不嫌累,还吵。这次是郑富贵跑到衰农家。
衰农家在老先生斜对面。
吵的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操你M,去年你摘了我地里的辣椒,我都不跟计较。”富贵说。
“我操你M,前年你砍我菜地里的一棵小树,我说了吗?”衰农骂。
“你还说,操你M,大前年你把我家菜地里的粪偷了过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我要狠操你M,再大前年你忘了,摔了一跤都是我背你回家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许骂我妈,再骂我妈我就跟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