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已是四千七百二十二年。
在中原大地上,四千七百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厮杀,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我只能闭上眼想像,炎黄两大部落,与战神蚩尤,是不是打得昏天黑地。战争的画面,残酷的景象,在我眼前浮现。人类,是不是唯有通过打,才能解决争端?我不得而知。但至少,从此,中华民族开启了新的历史纪元。
在飞机上,和《在飞机上》,都应该是这样的纪年。开元某年,或黄帝某年、轩辕某年。
很久没有惬意地看看天上的云了。
偶尔抬头,那种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耀眼的阳光,仿佛都是儿时的记忆,难觅踪影。不知你发现没有?三四十年前那种亮如白昼的夜晚,青蛙鸣叫,萤火点点,你还遇见过吗?
蜗居城市,冗事烦心,“片片飞来静又闲”的观云雅兴,早就没有了,也寻不得。
登机的时候,青城天气晴朗,是出行的好日子。虽然是早上,但机场已十分热闹,说人头攒动一点也不为过,大家都在“抢时间”,早点飞到另一个城市,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心里踏实。
“抢时间?”我忽然想,这时间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我如果说时间是虚拟的,是可以折叠的,还不被打死啊?大家都会觉得,那怎么可能呢?时间的流逝,谁也无法阻挡,滚滚向前。
就像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因为所有事物都在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时间到底是什么?时间能不能静止,能不能折叠?为什么一定要“抢时间”?
想起这些事来,我的头也大了。只好摇摇头,罢了。不想了。
不过,赫拉克利特还有几句话,是挺有意思的,他说,“驴子宁要草料不要黄金”“找金子的人挖掘了许多土才找到一点点金子”“海水是最纯洁的,又是最不纯洁的:对于鱼,它是能喝的和有益的;对于人,它是不能喝的和有害的。”“在我们身上,生与死,醒与梦,少与老,都始终是同一的东西。后者变化了,就成为前者,前者再变化,又成为后者。”
这会还想哲学呢。不靠谱。我告诉自己,回到现实吧。
青城机场位于城市的东北端。恢弘,大气,这是我给机场的两个形容词。此时,阳光微醺,细腻雕琢出每一个棱角的立体感。它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和旁边秀美的山水环境浑然一体,有一种意外的十分融洽。
我到候机室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
在边角的地方找个空位坐下。习惯性的拿出手机,这时跳出一条信息:“王老师,我有好姐妹在宁波开茶叶店,请您赏光巡视一下,去饮茶品茗。”我看了一下定位,是“NB市鄞州区业宁街168号,隆合茶业宁波运营中心(汇盈大厦旁)”,呵呵,挺详细的。
是罗萍发来的。这孩子心挺细的,做人实诚。实诚的人什么都好,始终都好,不像圆滑的人,初见感觉似乎挺好的,其实让人心里发虚,实在不想再见第二次。当然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比如我,就被这样“圆滑”甚至算得上“无赖”的人骗过。罗萍呢,心实诚,知道我好“茶”,走到哪都安排一下。
罗萍是第四代苏式装裱与修复技艺传承人,可谓心灵手巧。她的先生张涛,身残志坚,刻苦学习,成了青城市有名的青年书法家,还自办公司,成立残疾人阳光书画院,在业界颇有名气和影响力。不仅自己不依靠国家和政府,还为社会创造了数百个就业机会,深受社会好评。
我赶紧回信息:“等到了宁波再说吧,到时候再联系。谢谢!”
然后放下背包,用手抚着椅子背。指尖触碰到椅子的肌理纹路,微凉的触感带着历史厚重感传到了掌心。
怎么会有“历史厚重感”?是不是刚才路上想着4722年前的那场关系中华民族融合发展的涿鹿之战?
这种感觉紧接着贯通了全身。我干脆张开手掌,让手掌和椅背的表面紧紧相贴,我感觉到岁月无声而缄默,有一种置身远古又跳跃于未来的擅动。
阳光斜斜地从候机室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在每一个座椅和每一个人之间跳跃旋转。
也许阳光在七千年前也同样眷顾了我即将要去的河姆渡。也许阳光在四千七百二十二年前,同样照射在黄帝与蚩尤的身上,他们都披一身光芒,身后有他们巨大的战阵。
而今天,我们在经历了历史的风霜雨雪后,仍然在昂首挺胸地接受阳光的洗礼。
我想像着河姆渡遗址的光辉与荣耀,想像着天一阁的辉煌与过往。
倒一杯水,拿出书来。习惯性的观察周边环境,包括人群、场地和通道,心里盘算着如遇突发情况(如地震、火灾、龙卷风等自然灾害或其他人为因素),如何撤退,如何组织指挥。
这是行伍几十年,特别是作为一名指挥员出身的人的一种习惯思维和动作。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今天也不例外。
元宵刚过,天气还冷,人们的穿着却是四季皆有了:有羽绒服棉衣的,有衬衣和外套的,还有短袖加大衣的……
我是穿着羽绒服登机的,在6A座。
坐我旁边的小姑娘,就是短袖加大衣,她是把大衣搭在手臂上,穿着短袖T恤,拿着微型电风扇一直吹着风登机的。
“有那么热吗?”我心想。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惠施对庄子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换句话说,你怎么知道鱼不快乐呢?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不是小姑娘,怎么知道热还是不热呢?”这样想着,心里便坦然了。
是啊,从认知的规律上来说,我和小姑娘无论从年龄、性别和经历上,都是不同类型的人,我不可能感受到她的感受,她也不可能感受到我的感受,所以我不能用自己的主观思维去妄加揣测,我看到的只是事情的现象,不是事情的真相。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庄子·秋水》是一篇非常唯美的散文,又是哲学典籍,我是很喜欢读的。特别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一节,更是。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等等,都少不了大谈特写这本书这章节。
于是,我便孤独的坐在属于我的座位上和空间里,绑上安全带,关闭手机,安静的读书,静候飞机起飞。
这些年,已经习惯于热闹中享受孤独,无论是飞机上,还是火车上,都是捧着一本书读,静静的,不被物惊,不受世扰,不问桑田,纵喧嚣如惊涛拍岸,亦静如莲花,只作冷眼观。
“看你喧闹到几时。”常常这样想。
6A座靠窗。我一向喜欢靠窗的位置,可以看风景。
还在飞机座位上等着起飞,我便拿出手机翻看,正好我的“听雨雅集”群里,左稚涵发了一个链接《行走在河姆渡》,我便津津有味的读起来:“手指摩挲着每一块凹凸不平的痕迹,一边赞叹着古人的智慧,我的视线,也渐渐地落到了河姆渡最顶端的石块上。上面精致雕琢了河姆渡纹饰‘双鸟朝阳’,凤凰身姿优雅傲视群雄,头颈上扬,华丽的羽毛围绕着正中央的太阳绽放开来,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围绕着太阳。而太阳则庄严雄伟地刻于最中央,画面细腻而立体感强烈,强烈而温和的阳光透过粗糙的石块渐渐透了过来。仔细描摹着这伟大的杰作,我看见了七千年前河姆渡人崇尚的自然理性。河姆渡巨石旁还立了一块石碑,上面仔细而详略得当的介绍了河姆渡这块石像的来历。它为了铭记目睹伟大的历史面存在,也因为河姆渡的漫长历史而辉煌。”
左稚涵比我略大,四川人,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我们算得上有类似的经历。我并没有说要去宁波啊,怎么那么巧她就发了这么一篇文章来,也算是心意相通吧。
这篇散文写得不错。去看河姆渡之前看看这样的文章,挺好。
这时,机上广播响起来,传来乘务员甜美温柔的声音。飞机就要起飞了,我关掉手机。
飞机在缓缓滑行,带着呼啸,在跑道上起飞。腾空而起的那个瞬间,明显感觉到倾斜的力量。
我看向窗外,这时候,霞光万道,目力所及,朝阳遍映,美不胜收。
飞机下面,机场在变小,山与海也变得遥远、渺小,我们正在脱离赖以生存的土地,有一种空悬的感觉,一个个村庄在机舱下掠过。
几分钟后,飞机便冲破云层的压迫,翱翔在万里高空了。
而此时,阳光不再那么刺眼。
透过舷窗,但见飞机下方云层厚实,平铺万里,如海平面,一望无际。而上方却碧空如洗,一片湛蓝。
我惊诧于天上云的壮阔,那种平行远视、无边无垠的壮观景象,是站在地上,看不到,也体悟不到的。
让我想起“天外有天”这句话来。
遥远的地方照射过来的太阳光,是那么清新明净,仿若神女临界,不染丝毫尘埃,无半点俗气,是仙境和童话里的光吧?
照在云层上,一朵朵、一簇簇云团耀眼夺目,形状千姿百态。
如绸,连绵起伏;
如崖,巍峨耸立;
如藤,虬枝缠绕;
如莲,片片绽开;
如飘带,穿梭蜿蜒。
我回过眼神,发现姑娘的电风扇还在吹着,一刻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飞机上的整个航程,她都吹着,有时放在架板上,有时拿起吹头,吹面,吹脖,吹身上,有时也吹到我,把我翻开的书页吹起。
我本想说句什么。这时发现这女孩子竟是浓妆艳抹,脸上白得疹人,十指都是长长的指甲,使我瞬间产生十分的厌恶感,有些作呕。
我是最讨厌浓妆艳抹女人的,最讨厌长指甲的男女。
想想,便不说罢,说一个字都是多余,还是应了苏轼说的那句话:“一默如雷”的好。
再旁边是一个小伙子,穿着带帽子的羽绒服,那帽子把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还戴着眼罩,一丝儿脸也看不见。从上飞机起就一直睡,没睁开过眼睛。
我猜的。其实我知,也不知。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施啊,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知道还是不知道鱼的快乐,或者不快乐呢?庄子是这样对惠施说的吧。此处借用,便有些意思起来。
今日有幸,暂时脱离喧嚣尘世,来到浩瀚云空,当是天宫。
汪洋恣意的云层,瑰丽绚烂的虹彩,我漂移在白云之上,脚下山川河流尽收于咫尺之间,楼宇舟车如火柴盒般大小,开阔超凡的意境让我心胸豁然开朗,恍惚置身仙境,思绪缥缈,如得道,如触禅机。
遥远处那一簇巨大的云,耸立在那里,是个人形,像黄帝。我突然感到眼睛发亮。
是的,就是华夏族的祖先轩辕黄帝。
我瞪大眼睛看着,心里默默。好像和黄帝在交流,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收回眼光,再看向机窗外的时候,那云,已经不见了。
是啊,浩瀚太空,茫茫宇宙,星系黑洞,量子尘埃,有序运转,皆有数。
忽然的想起马航370航班。
十年前,也就是开元4712年3月8日凌晨,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称与一架载有239人的波音777-200飞机失去联系,该飞机航班号为MH370,原定由吉隆坡飞往BJ。
调查最终报告,无法确定MH370飞机失联的原因,也无法确定是否坠毁。
反正就是失联了。所谓失联,就是莫名其妙联系不上了,去哪了?地球上的人都不知道。那不是地球上的人是不是就知道呢?
谁知道呢。
沧海桑田,悠悠岁月,不过电光火石,倏忽而已。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如白云凝聚变化,虽仪态万千,须臾间便风吹散淡,无影无踪。
就像马航,无缘无故失了联络。
他们去了哪里呢?
另一个时空?平行世界?飞向未来还是远古时代?我们不得而知。
那我们的飞机将飞向何方?
细思亦恐,人生不过微尘,何必蜗牛角上论英雄,何必汲汲于名利,何必乐而不返呢?
那人生还有意义吗?
人生本就没有意义。若纠缠于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生而为人,当做人之事,完成上天赋予你的使命,扛起历史责任,社会担当,做好当下工作,尽其位置职责,如对父母之孝,对子女之教,便是人生之意义了。
做人要有胸襟,站在历史长河看世界,放眼世界观历史,就如在飞机上,站在云之巅,看我们生活的国度与城市,视野是何其开阔!
读懂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足矣!
我收回思绪,微微笑着,飞机飞向何方,不是我能掌控的,那就由它吧。
回头看看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明天的故事,我们都在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