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游闷哼一声,紧紧咬牙,身上骨骼咯咯作响,嘴角渗出一缕血丝,却发不出其它声音。
他之前斩杀华服青年,本就消耗颇大,再加上黑面大汉因此记恨于他,故意对他极限施压,甚至想要以此剥夺他开口辩解的机会。
无形威压之强盛,有如实质,使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倾尽全力挺起胸膛,挺直脊背,以此明志!
“哼,还想负隅顽抗?”
黑面大汉见此,又是一声怒哼,威压更重了三分,似乎执意要将他压倒,但他目光坚如铁石,硬是苦捱不屈,哪怕七窍已在缓缓渗血!
“住手!”
“施主勿要以势压人,小僧和程道友之所以留下,便是为了给贵宗一个交代,若是贵宗评判不公,到时祯旦禅寺定会替小僧讨一个交代!还有这位程道友乃是隐宗门人,施主这般戕害,就不怕某天中州来人找你算账吗?”
审源瞪视黑面大汉,拇指紧捏佛珠,指节捏得发青,沉声喝止。
“祯旦禅寺,隐宗门人……”
“原来你二人都有背景,怪不得敢在我宗地界,杀我宗弟子。若不在我宗地界也就罢了,但既是在我宗地界,我宗弟子纵使犯了天大的错,也该交由我宗处理,这才是天经地义!你二人竟敢行此僭越之举,私自斩杀我宗弟子,便是对我宗的,大,不,敬!这个道理,任谁都不得不服!”
黑面大汉狠狠一拍桌,霍然起身,可压在程风游和审源二人身上的威压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两副镔铁重枷加到了二人身上。
“总之,你二人杀我天妖宗弟子,罪责难逃。黄制使,你将他们二人押往涟山城,连带史师侄的尸身一起,交由史师兄处理,顺便将妖兽暴乱之事如实禀告。”
正所谓,精明之人不接烫手的山芋,他陶某人亦复如是。
……
“两位,请吧!”
黄衣男子将程风游和审源二人带回甲板,又独自一人去了停灵间一趟,带上史後名的尸身,随后驾起自己的盘状法宝,悬浮空中,对二人招呼道。
程风游和审源互视一眼,各自苦笑,跃上飞盘。
虽说二人肩上的镔铁重枷足有数百斤重,且有禁锢修为之效,但二人的底子均极扎实,肉身也颇为强健,戴枷行动不算什么。
随即,飞盘便载着三人以及一具尸身冉冉升空,往西飞去。
路上无话,直到一个时辰后,远离了宝船,到了杳无人烟之地,黄衣男子才转过身,对二人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赔罪道:
“两位道友受苦了,请恕黄某无状!其实黄某心里清楚,两位是无辜的,那姓史的完全是咎由自取,可陶长老意欲推脱,黄某也没办法阻止。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陶长老的层级,比起黄某高了远远不止一级……”
“哦哦哦,两位休怪,请容我先将两位的铁枷取下,差点忘了!”
黄衣男子又拱了拱手,接着甩出两道灵光,打向二人肩上的镔铁重枷,铁枷立马从中解开。
“黄某知晓两位都是志士仁人,自然不会趁此机会,溜之大吉。黄某此举,只是想要借此时机,与两位结个善缘而已。”黄衣男子拉着二人坐下,和气说道。
“多谢前辈仗义相助,今日恩惠,在下铭记在心!”
程风游对黄衣男子抱了抱拳,感激一笑,他的右手伤势未愈,依旧一副枯萎模样,取下铁枷,对他来说,确实帮助不小。所以这个善缘,他认。
“小僧也谢过施主。”审源同样施礼称谢。
“两位不必客气。不瞒两位,黄某对那史家也有很多看不惯的地方。此去涟山城漫漫长路,得走好些时日。两位若有什么通知师长的手段,尽可施展,多叫些人,到时才能断个公道!”黄衣男子含笑摆了摆手,建议道。
“前辈所言有理,只不过在下的师门长辈,与我距离太远,恐怕一时联系不上。审源大师,你呢?高州可没中州离得远。”程风游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审源,略带期盼。
他心里清楚,眼下情境,已经不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了,而且他也绝不可能私自逃走,再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逃走,以黄衣男子洞虚后期的修为,他也根本逃不掉。
对方之所以为他和审源解开枷锁,和气交谈,便是想要结个善缘或者给史家添点堵罢了,对方是有底气在的,不会引火烧身。
为今之计,只能各自邀人,摆开阵仗,去往涟山城,好好说道一番!
今日之事算是彻底地诠释了,没有实力就讲不了道理!
尊严,从来只在剑锋之上!
“不瞒道友,小僧身上确实有着一道万里传讯符,可以在万里之外,通知寺内。只不过此符宝贵异常,非生死存亡不能动用。”审源稍显犹豫道。
“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口,或许对于大师来说,尚有回旋的余地,但在下恐怕难过此关。算我欠大师一个人情,或者说大师想要什么宝物交换,尽可开口!”
程风游苦笑相劝,心中却不禁幽幽叹息:“嗐,我们隐宗真就是放养呗!啥都没有,也太穷了……”
“好,那便算道友欠了小僧一个人情,将来可是要还的。这倒不是小僧着相,而是因果相偿,方能解脱。”
审源微微一笑,眼神略带狡黠,乃至充斥着一股奸商意味。
“行行行,在下先行谢过,将来必定报答!”
程风游连声答应,并不计较太多,对审源抱了抱拳。
审源点点头,抬指轻点眉心,竟从中拉出一段黄绸,其上刺血书经,写着一段《心经》经文。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审源闭目入定,来回念诵其上经文,那些血色经文立即活了过来,悠然漂浮,轻轻扭动,然后化作一缕薄烟,被重新吸入审源眉心,与他意念相合,再之后,薄烟载着这份无形意念,倏地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太虚之内。
某处由多位前人圣僧所留遗蜕,以其菩萨心田开辟而成的一片广袤净土,其中一间清净伽蓝之中,有钟声响起,诸多有能力到达此境的高僧大德纷纷抬头,最后有人开口道:“智显,你的徒弟,由你处理。若是遇到善因果者,可请他来禅寺一趟。”
“善。”
一名瞽目老僧缓缓颔首,身影就此消散无踪。
……
“好了。寺内应该已经收到小僧消息,师门长辈不日便至。道友如今尽可放心,不必再受那焦心之苦。”
审源忽然睁眼,看向程风游,呵呵一笑。
“多谢大师!大师的这个人情,在下铭记在心,来日大师若有需要,鄙人任凭驱驰!”程风游起身行礼。
刚刚审源施用万里传讯符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自然能够发现此符玄妙非凡,绝非普通传讯法宝能比,似乎涉及到了他只是有所听闻,却不明所以的太虚玄妙。
比起万里传讯符,更加珍贵百倍的是,祯旦禅寺的高僧大德为此放下自身修行,万里迢迢,远赴涟山城拉架,而最大受益者却是他!
这当然是一份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