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冀看着潘承祐有些讶异的面庞,问道:“先生莫不是有什么疑虑,若有的话,尽管道来便是。”
“我不过一介粗人。”潘承祐摇了摇头,“只是不明殿下为何看重于我,又是从何处听闻吾名的,有些不解与好奇罢了。”
“先生辅佐王延政多年,早以耿直忠介而闻名中外,甫一至闽,我就多闻先生之贤名。听闻先生曾向王延政献策,要与福州修好,共抗外敌。若其真从先生所言,吾要攻下这建州,怕不是得再多费上几番功夫?”
“殿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一草野之人,当不得殿下如此称赞。”潘承祐似乎并没有辅佐襄助李弘冀的意思。
李弘冀有些不解,历史上查文徽不是很轻易地就招揽到了潘承祐,怎么到他这不行了?
“先生早年间,曾在光州任过司法参军,后来才因事归闽,与我大唐渊源不可谓不深厚,如今闽地纳入我大唐版图,闽人自然为我大唐子民,既如此,先生为何不愿为我效力呢?”
“非是如此。”潘承祐知道李弘冀的意思,但他并没有什么不事二主这样迂腐的心结,“吾只是身心俱疲,不愿再为官。”
潘承祐是真的有些疲累,他确实曾在光州任过司法参军,开始还干得好好的,直到……
“郡有大狱,群吏不直,承祐固争之,不得,因弃官归闽岭。”什么意思呢,就是光州出了犯人命,应当判斩刑的“大狱”,但杀人者的家族是有权势的富贵之家,或威逼,或利诱,搞定了大部分官吏,最后杀人者只得了个“以钱代罚”的判决。潘承祐多正直一个人啊,眼里自然容不下这点沙子,于是就在公堂之上和自己的上官吵了起来,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最后心灰意冷,就弃官归闽了。
回到闽国之中,潘承祐的际遇还行,一直做到了大理少卿的位置上。
王延政镇建州,将潘承祐征辟为度支判官,后来怎么样,自然不必多说,就是潘承祐固执的性子又出现了,事事都与王延政意见相左,以至于最后落到了现如今一介白身的境地之中。
官场上对权贵的包庇、乃至互相之间的倾轧,再到主君的不仁,潘承祐感到极其心累,已经不想再参与到这些残酷的斗争当中去了。
“先生是才德兼具之人,又在闽地德高望重。”李弘冀的口中没头没脑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似乎才是劝解的内容,“正值壮年,雄心仍在,壮志未酬,真舍得隐居在这小市之中,寄情于山水之间?”
没给潘承祐开口辩驳的机会,李弘冀继续说道,
“可先生想过没有,只要先生一退,在先生背后的柔弱的百姓身前便再无屏障,端得是完完整整、全须全尾地暴露在那食人的豺狼眼中,成为其吞食、压迫的对象,何其之艰难?”
“我原以为先生是心怀天下黎庶,为了匡扶正义,甘愿牺牲己身之人。如今一见,看到的却只不过是一个惜身自保,毫无生气的老朽罢了。先生这样,又与那等隐居在山林之中,受着百姓供养,口口声声儒家大义,却从不曾为国家立下哪怕一份功劳的蛀虫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