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似乎向来不怎么友好,常年看不到几颗星辰,密布的黑云、肆虐的风声吞噬着一切,路面已经凝结了起来,又覆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霜,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回了军卒备好的帐篷,南宫燕已经在里面了,倚在半截燃着的蜡烛前,端详着手中的短刀,刀刃上似乎出现了几个细小的豁口。
“小燕,不如回雁北吧?”夏无言看着南宫燕恬静的侧脸,斟酌了许久,还是挤出了这句话。
“雁北?也好,你去哪我自然去哪。”南宫燕浅笑着回应。
夏无言眨了眨眼睛,将不争气的眼泪挤了回去,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是你回去,我不回。”
南宫燕不可置信地瞪着夏无言,手中的短刀突然掉在了地面上,发出如琴弦断裂般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莫非你嫌弃我拖累你?”南宫燕豁然站起身来,冷声问道。
“我不想,你与我一起死,义父他出了事情,我必须帮他,这一次或许真的没有活路了。”夏无言苦涩地移开目光,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头,喃喃说道:“我真的没用,不知道该怎么办,义父心意已定,不会服从王令,即便只剩他一人,依然会抵抗秦军。”
南宫燕抿嘴一笑,走到夏无言身边,轻轻抱着她,坚定地说道:“我不懂什么大义,只知道这条命是你救的,你便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若真的要死,那就死在一起。更何况,李将军为国为民,乃是大豪杰,若为他而死,我南宫燕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好,大不了一死,要取我们性命,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夏无言泪流满面地拥紧南宫燕,笑了起来。
第二日醒来的李牧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依然照例巡视军营处理军务,一切如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秦赵两军颇有默契地停止了互相试探,各自锣鼓喧天地操练着士卒。
邯郸的王令又一次被使者送到井陉,赵葱两人一看到使者便像看到爹娘一般,做足了姿态,一路风风光光地将使者迎入了大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牧依然置若罔闻。
三人面面相觑地坐在军帐之中,案牍上酒肉动也未动一下,不停地唉声叹气。
商讨了一下午,三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派手下在军营里四处宣读赵王迁罢免李牧的王令。
仅仅过了一日,军营十几万人都知道李牧因为串通秦国而被罢免将军之位的消息,虽然没有几个人相信,可是在他们眼中,王命大于天,对于李牧下达的指令渐渐有了抗拒,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一次军中集议中,只来了原本就长期跟随李牧的雁北三郡将领,其他将领要不称病,要不借口处理军务,其心思再明显不过。说起来,李牧到底只是大将军,他们忠诚的从始至终都是赵王。
李牧面色淡然地坐在最上面的主座上,底下的将领却面露不忿,纷纷为李牧叫屈,同时指责那些未来的同僚。
似乎早料到这一天,李牧表现地很平静,既没有派人去问责,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压压手,打断了将领的议论声,轻咳一声,道:“明晚,我决意夜袭秦军大营!”
司马尚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如此草率行事,一旦被秦军察觉,可能会酿成大败,可李牧说的斩钉截铁,他也不好当面质疑。
等众人退去之后,李牧留下了夏无言,笑着说道:“当年你对我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当无能为力的时候,也许马革裹尸才是最好的宿命。”
夏无言愕然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李牧提起这些话的用意,正在揣测时,又听李牧沉声说道:“离儿,有一大事托付于你,我已派人探查到秦军军粮屯集在阏与,你今晚领五千军卒南下,大概明日便会到达阏与,我会吸引秦军注意,你便乘机替我毁去秦军军粮,若是不可为,领军返回代郡,切记保重自己,李家还要依靠你。”
李牧轻轻拍了拍夏无言的肩膀,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舍,一丝决然。
“徒儿,万万小心,不可暴露行踪。”司马尚捻着胡须嘱咐一声。
“是,义父,师父,我会做到的。”夏无言知道此举对于赵军的意义有多大,一点也不敢马虎,当即告退前去点齐兵马。
待夏无言走后,一脸凝重的司马尚看着李牧,沉声问道:“真的要这般?”
“若是死前能为赵国再尽一份力,瓦解秦军进攻,李牧也算死而无憾。”李牧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夜袭有王翦坐镇的秦军大营必将失败,可他必须这样做,为夏无言争取一线机会,想必由他亲自率兵夜袭,王翦多半会重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