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伦在朝堂之上大封特封，终于找到了指点江山的感觉。虽然自己头上好像还有个太上皇，但那是个傻子，就是个摆设。司马衷一如既往得配合着这些权臣的捉弄，让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让我做太上皇那就做，反正全天下都看得清楚，是你司马伦逼我让出皇位的，这笔账先挂在这儿。司马伦还真不敢把司马衷怎么样，已经篡位了，难道还想弑君吗？如果司马伦敢杀司马衷，那弑君篡位的罪名就算做实了，势必引发全体臣民的共同讨伐，这个轻重得失，司马伦心里还是有数的。但司马伦篡夺皇位之举仍旧令很多人胆战心惊，现在大家终于明白，司马伦带头诛灭贾后一党是有后续想法的，现在不仅灭了后族，皇帝一支也被废了，司马伦的野心和胆量令人瞠目。可司马伦觉得废了司马衷还不够彻底，已经成为了皇帝就要逐渐将皇家正朔转到自己这一支上来，司马衷现在是不能动，但之前立下的皇太孙可不能留，留着这个皇孙显得司马衷一支还会后继有人似的。于是，就在司马臧被贬为濮阳王后不久，莫名其妙得死在了金镛城，这种事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干的。司马伦如此为所欲为让人担心早晚再起祸端，司马伦称帝后刚刚擢升为车骑将军的孙旂（qí）因为和孙秀同族，他的儿子孙弼，侄子孙髦、孙辅、孙琰（yǎn）等人全都升任将军，封郡侯，孙旂自己也可开府治事。这突如其来的富贵让孙旂一时惶恐，本来孙家也是被孙秀生拉硬拽上来的。孙旂便让小儿子孙回去劝其他子侄们，骤然高位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将来会有灾祸，人人需小心谨慎。孙旂也很奇怪，自己不去以长辈的身份训诫子侄，却派最小的儿子去劝说几个哥哥，这就有点开玩笑了。再说，觉得骤然高位有风险，孙旂自己就该带头辞去官职啊，自己不动还让别人谨慎行事能有效果吗？所以，孙弼等人根本不拿父亲的话当回事儿。孙旂无奈，只得独自黯然心伤。

孙旂伤感，但也只能随波逐流。目前朝政已完全落入孙秀手中，有时司马伦下发的诏令，孙秀如果觉得不和自己的意便擅自更改，甚至敢将自己的意思直接写在青纸诏书上，司马伦就像个傻子似的，自己的指令变动了也不闻不问。于是，朝堂之上朝令夕改，官员换来换去，整得众人每日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孙秀擅权必然引发争执，同样是骤升高位，由通事令史升任卫将军的张林素来与孙秀不和，自己鞍前马后为司马伦也算立有大功，却依然位居孙秀之下。一个毫无尺寸之功的孙旂就因为和孙秀同族，官位在自己之上不说，甚至可开府治事，张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张林祖上是三国时期的著名人物张燕，匪盗出身，后归降曹操。张林多少继承了祖上背后捅刀的作风，暗地里致书现太子司马荂（fū），说孙秀专权难以服众，现在的功臣皆为小人，扰乱朝纲，应当将他们全部诛杀。好嘛，张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还说别人都是小人，这下把人全得罪了。司马荂把书信转交给了司马伦，司马伦又拿给孙秀看，不得不说还是孙秀和司马伦的关系铁啊。孙秀于是又开始给司马伦灌迷魂汤，忽悠的司马伦最终下令拘捕张林后斩杀，夷灭三族。孙秀事后觉得，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屁卫将军都敢在背后算计自己，还有一群出镇地方的各个司马家的宗室王爷可都手握兵权，这伙人要比张林危险多了。目前，司马家几支主要的力量包括：镇守许昌的齐王司马囧，司马囧是司马攸之子；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司马颖是司马炎的第十六子，贾后当政时因得罪贾谧被外放邺城；镇守西北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是司马孚的孙子，现任平西将军；还有常山王司马乂，常山封国在今天的河北石家庄及周边一带。司马乂本为长沙王，是前楚王司马玮的同母弟，司马玮被贾后诛杀，司马乂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再有就是任职南中郎将，封新野县公的司马歆，司马歆是司马昭的弟弟司马骏之子，现正镇守在荆州地区。孙秀为了便于控制这些出镇在外的宗室亲王，便将自己的亲信党羽安插在各王之下作为僚属，以便监视其行动。当然，监督各王的同时，司马伦、孙秀又升任齐王司马囧为镇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升任成都王司马颖为征北大将军，同样开府仪同三司，以示对宗室亲王的安抚。

司马伦、孙秀以为封赏了百官，安抚了宗室，加之刚刚屠灭司马允之余威，从此天下尽在我手就可太平无事了，殊不知一个王倒下了，更多的王站了出来。反对司马伦最坚决的王莫过于齐王司马囧了。司马囧是司马昭的嫡系孙子，当年父亲司马攸差点成为世子接掌天下，如果那样的话，现在的皇帝别说是司马伦，就连司马衷也要靠边站。再说司马伦算哪根儿葱，从来帝位都是传给子孙或至少是平辈的兄弟，没听说孙子辈的往回传给爷爷辈的，司马伦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嫌寒碜，还给自己找了个太上皇，什么玩意儿？一想到这些，司马囧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现在也被排挤出了京城，司马囧琢磨着该怎样扳倒司马伦、孙秀一伙儿呢？自己的力量毕竟有限，那就必须联合司马家的其他宗室共同讨伐司马伦，最好是地方出现动乱，那样就可借平乱之机起兵造势，然后顺势杀入京城。其实，这两年朝廷中央屡屡出现事变，闹得相当欢实，而地方边郡也并不平静。

早在司马伦篡位之前，孙秀建议征召时任益州刺史的赵廞（xīn）任职后宫大长秋，大长秋负责皇后宫中事务，是皇后近侍的首领，级别很高，但通常由宫中宦官出任此职。赵廞做过晋国的长安令，后迁任扬烈将军加折冲将军，现在却要调赵廞去担任宦官才干的官职，这是什么情况？因为赵廞和贾南风有姻亲关系，司马伦、孙秀看赵廞出镇偏远的益州，不方便控制，所以想把他调到京师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调入京师可以，但也不能让人家做宦官该做的事啊。赵廞这个气啊，心说司马伦没脑子不靠谱，孙秀更是个王八蛋。赵廞早有在益州割据之意，适逢关中地区大量流民进入益州，赵廞不但不拒绝，反而开仓放粮，赈济流民，并厚待流民首领李特兄弟以收取民心。李特是氐族人，氐人齐万年兵乱时，李特几兄弟随关中难民一起流亡巴蜀。流亡途中，李特兄弟赈济贫苦，救助伤病，深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李特到达蜀地后曾感叹，刘禅拥有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投降别人呢？众人听李特这样说，都惊讶其胸有异志。赵廞有异心，李特有异志，两人互相勾结，李特等人依仗赵廞的权势，聚众为盗，成为蜀中祸患。成都内史耿滕秘密向朝廷奏报，说流民悍勇，蜀人怯懦对付不了，久必生乱。应该让流民回归本土，否则秦、雍之祸就要转移到巴蜀之地了。朝廷调走赵廞的同时就命耿滕代理益州刺史，成都方面有文武千余人准备迎接耿滕上任。赵廞当时并未离开成都，心说朝廷糊涂，耿滕也不是个东西，干脆反了。于是，赵廞利用自己的人马会合李特兄弟手中的流民军在成都西门迎击耿滕，耿滕没料到赵廞敢抗命朝廷，仓促应战，结果兵败身死。接着，赵廞以成都为大本营，继续派兵击败了西夷校尉陈总，占据江阳（今四川泸州地区）。于是，赵廞正式宣布反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设置僚属，更换了郡县守官重新任命，征召以前部分朝廷命官，无人敢拒绝应征。李特的弟弟李庠（xiáng）及妹夫李含等又率领四千骑兵归附赵廞，赵廞便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封阳泉亭侯，让他从六个郡中又招募了一批壮勇之士，发展到一万余人。赵廞命李庠率领这批人马在外镇守，截断从北部进川的道路。赵廞手下长史杜淑、张粲就说：“将军刚刚起兵，就派李庠握重兵在外，李氏兄弟都是氐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等于把枪杆子放在别人手上，要早做准备呀。”赵廞也表示赞同。李庠出兵在外时为人骁勇，很得人心，号称东羌良将，声势甚至盖过了赵廞，令赵廞不得不有所忌惮。正逢李庠有事前来拜见赵廞，谈话间又劝说赵廞，现中国大乱，晋朝恐不久矣，不如在蜀地自立为帝。赵廞一听故作发怒，责备李庠这不该是人臣所言。赵廞明显是在装孙子，明明自己早想自立，还要装假正经。杜淑、张粲等人在一旁也说李庠这是大逆不道，必会给蜀地招来灾祸。结果，赵廞顺势将李庠及其子侄十余人一并斩杀。赵廞说翻脸就翻脸，事后才想起，李庠还有一帮兄弟也都在外带兵呢，尤其是李庠的哥哥李特绝非等闲之辈。赵廞赶紧派人去通告李特兄弟，说李庠因为有不当言论，罪不容诛，与其他兄弟不相干等等。然后，又任命李特、李流兄弟为督将。李特得知兄弟李庠被杀，肺都要气炸了。去你妈的赵廞，没有我们兄弟帮助，你他妈能占据成都？现在玩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了，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说杀就杀啦？我们李家兄弟跟你没完，遂引军向成都以北的绵竹杀来。

赵廞的手下有个牙门将许弇（yǎn）想做巴东监军，杜淑、张粲二人坚决不同意，许弇大怒，亲手杀了杜、张两人，许弇在火拼中也被杜、张的部下所杀。三人都算是赵廞的心腹，互相斗杀，赵廞却不能制止。听闻李特带兵杀来，赵廞只得派长史费远等人领兵一万向北前出，驻扎于绵竹附近的石亭，想在此截击李特。李特率领七千兵马到达绵竹后发现费远已陈兵于此，便于夜间趁费远不备突袭敌军，用火攻烧死对方十之八九，费远大败，绵竹被突破了。赵廞见费远败退而还已是惊慌失措，现在成都被围不知如何是好。费远等人一看主帅都懵圈了，成都是没戏了，跑吧，成都的一众官员便跟着费远连夜打开城门全部逃散。赵廞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妻儿老小乘船逃奔广都（今成都双流），中途被随从朱竺所杀。成都只剩下一座无兵防守的空城，李特进城后放纵手下大肆劫掠，成都又一次成为人间地狱，所有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吏悉数被杀，百姓也死伤众多。李特烧杀的同时不忘派出手下前往洛阳，向朝廷陈述赵廞的罪状，赵廞不仅成了背锅的，也为李特等做了嫁衣裳。益州的旁边是梁州，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十一月，就在司马伦、孙秀积极准备篡位之时得知了赵廞反叛的消息，于是就近命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兼西夷校尉、益州刺史，率领牙门将王敦、上庸都尉义歆、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七千多人进入蜀地。罗尚是前蜀国最后的名将罗宪的侄子，曾跟随王濬顺江而下参与平吴战争。进入益州之前，罗尚早已获悉赵廞反叛的事情，并断言赵廞非雄才大略之人，蜀人不会依附他，他的灭亡指日可待。等罗尚进入川中，赵廞果然已经败亡。流民军知道罗尚的厉害，李特便派出弟弟李骧带上珍宝奇玩去迎接罗尚，并和另一个弟弟李流在绵竹杀猪宰牛，准备犒劳罗尚的人马。罗尚缺少其叔父罗宪忠贞的品格，对于李特等人的奉承行贿一律笑纳。手下王敦、辛冉就劝罗尚说：“李特等人专为盗贼，应该趁机杀了他们，否则必为后患。”罗尚刚收了人家的珍宝财物，自然不会同意。

建始元年（公元301年）三月，这时的司马伦已经登基篡位，罗尚也率兵进入了成都。屁股还没在成都坐稳，汶山地区的羌人又发生叛乱，罗尚派手下王敦前去征讨，不想王敦战败，为羌人所杀。这个王敦不是出自琅琊王氏家族的王敦，只是罗宪手下的一个牙门将。此时，朝廷再次下令秦州、雍州，让他们召回迁徙进入益州的流民。李特的哥哥李辅一直留在家乡略阳（今陕西汉中），没有跟随李特进入益州。此次借口说要迎接家人回来，便从略阳辗转来到蜀地，见到兄弟李特时说：“中原刚刚发生变乱，司马伦篡夺皇位，如此形势可不必回去。”李特赞同，于是再派阎式携带财宝去拜访罗尚，请求让他们先在蜀地停留至秋天，罗尚和朝廷御史冯该接受贿赂后，同意了李特的请求。阎式本为朝廷任命的始昌县令，始昌县位于今甘肃礼县东北部，齐万年西北叛乱时，阎式随李特等人一起进入益州，成为李氏兄弟的得力参谋。就这样，李特及其流民所部暂时留在了蜀地。

近来，朝廷中央接连爆发血腥事变，虽然司马伦、孙秀成了最后的赢家，但二人只顾揽权，不顾民生，百姓连年受灾，生活困苦，朝廷却无任何作为。继益州发生流民起事之后，就在京畿周边的豫州地区又有王盛、王处穆在浊泽（今河南临颍西北）聚众起事，每天响应起事的百姓超过万人。浊泽靠近许昌，正是齐王司马囧的防区，司马囧早有趁乱起兵反对司马伦的打算，觉得王盛、王处穆的义军或许可以利用，于是暗中与二人取得了联系。司马伦得知京畿附近都有人敢聚众闹事，这还得了，急令镇东大将军司马囧就近征讨，务必平息动乱，又派出手下将领管袭出任司马囧手下军司马，协同司马囧一同镇压起事乱民。管袭到后，发觉司马囧对征缴义军一事态度暧昧，好像是在有意拖延。于是，管袭将自己的怀疑上报给了司马伦。司马伦不明就里，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再派心腹张乌前往许昌探听虚实。司马囧见朝廷又派人来，内心便加强了戒备，但表面上却对张乌热情招待了一番。张乌此行连吃带拿的得了不少好处，回来便向司马伦复命说：“齐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反心。”张乌这一来一回引起了司马囧的警觉，司马伦显然对自己起了疑心，在各项起兵的准备还没有做足时，看来只能先丢卒保帅了。司马囧命管袭领兵前去征剿王盛、王处穆的义军，管袭确实勇武，带兵出发后不久便将义军击败，并斩杀了王盛、王处穆二人。两人首级传送洛阳，司马伦、孙秀似乎可以放心了。没想到司马囧在丢卒保帅之后又来了个弃车保帅，在收编了大量二王的起义队伍后，齐王司马囧一不做二不休将管袭拘捕后杀掉，然后宣布：起兵讨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