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张汤不敢违逆大着胆子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刘彻见状笑了笑说道:“有人告诉朕大汉境内土地兼并的情况非常严重,不仅豪强大族通过放贷逐步蚕食百姓手中的土地,各级官吏,包括中央政府的一些官员和地方郡县的官吏无不利用手中的职权侵占土地,失地的农户越来越多,你是否觉得言过其实?”
张汤心里一惊,旋即明白了刘彻想干什么,于是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大汉初期鼓励开垦土地,大批无地农户开垦荒地成为有地之人,大汉国力因此快速增强。但是土地兼并的现象从孝文皇帝开始出现,至今已有数十年。据我所知官员多以各种手段侵占公田,豪强大户常常在农作物歉收的时候向农户放贷,一旦无法偿还债务,农户只能用手中的田地抵债,许多农户的土地一点点集中到豪强大族手中。如今保守估计失地农户已有十之二三,如果任其发展下去,用不了五十年失地农户将达十之七八”。
“哦”,刘彻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于是他又问道:“豪强在农作物歉收之际,通过放贷侵吞农户的土地,那么官吏又是如何侵占公田?”
张汤犹豫了,到现在他还没有摸清皇帝的真实意图,说出官吏侵占公田的方法有可能惹祸上身。侵占公田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天子的皇亲国戚。郡县官吏侵占公田少则数十上百亩,最多也就几千亩而已,但是那些手握重权的皇亲国戚动辙就是上万亩。这能说吗?看着张汤犹豫不决,刘彻笑道:“爱卿有话但说无妨,不管说了什么,朕都先赦你无罪”。
皇帝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汤不敢再隐瞒下去,他咬着牙说道:“各级官吏侵占公田早已有之,臣没有做过详细的调查不敢妄下结论,但是有件牵涉朝中的两位重臣的田产纠纷或许能让陛下看出一二”。说到这里,张汤停了下来,看了刘彻一眼,没有看出任何异样,态度平和没有丝毫不快。于是张汤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前几日魏其候窦婴曾向臣抱怨,窦太后仙逝以后,自己便赋闲在家,丞相田蚡竟然在酒桌上公然向他索要长安城南数里处的一块土地,那块土地足有数万亩之多,且多为水田”。
“长安城南的水田?”刘彻疑惑的看着张汤,说道:“长安城南的土地不都是皇家的狩猎场吗?怎么成了水田,还成了窦婴的土地?”
“陛下英明”,张汤起身向皇帝施了一礼说道:“那地方原是文景两位皇帝的狩猎场,但是两位皇帝勤于政事很少前去狩猎,陛下登基以后又新开了洋河一带为新的狩猎场。那块土地本就属于狩猎场的边缘地带。文帝时期就有一些失地的农户前去垦种,后来渐渐的形成了数万亩良田,魏其候任相的时候,把数万亩由农户自发开垦的土地据为己有。田蚡任相以后,窦婴赋闲在家,便看上了已经记在窦婴名下的这块土地,所以才有了酒桌上向魏其候索要土地一事。魏其候知道我曾经担任过田蚡的丞相令,想让我居间说和,如今我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说和此事”。
刘彻一听站了起来,在大殿里来回踱起步来,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堂堂食邑千户的大汉侯爷竟敢侵占皇家土地上开垦出的良田,天子脚下亦是如此,地方郡县只怕此风更甚,大汉公田岂不都成了他们的私田?”
“陛下英明”,张汤点了点头说道:“魏其候侵占公田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各级官员很少有不侵占公田的人。莫非陛下想刹住这股歪风?”
“先不说这个”,刘彻没有理会张汤的问题,反而问道:“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张汤马上说道:“长此以往必定危害大汉的江山社稷,民以食为天,土地乃民生之本,如果全部落入豪强和官吏手中,百姓只能依附在豪强和官吏的土地上讨生活,勉强维持生计,一旦遇到天灾或者人祸,生存就会受到威胁,极易引起民变进而威胁江山社稷”。
“爱卿所言极是”,刘彻叹了口气,说道:“去年发生在会稽郡妖女与儒生博士对赌一事,儒生、郡守以及丞相等许多朝中大臣都说是妖女施展妖法所致,为了搞清楚事实真相,我让会稽郡将妖女押解到郦邑,并派义纵前去调查实情,结果王玉在骊邑城凭空消失,儒生和大臣更加认定是妖女作祟。为了弄清原委,朕派专人到骊邑和会稽郡富春县暗中调查,结果发现王玉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被人救走,押解的长水校尉为了脱罪编造了凭空消失的谎话,儒生和朝中大臣推波助澜,才使这一说法甚嚣尘上。其实王玉获胜并非什么妖法而是凭借了一套极其严格的规则。通过此事朕终于明白对人而言生存乃人之本能,一旦生存受到威胁,不管你读了多少圣贤书,本能会让你为了生存选择简单有效的生存之法,不再受道德约束。以德行自居、饱读诗书的儒生尚且如此,若百姓生存受到威胁,无饭可食,无衣可穿,又会如何,朕想都不敢想啊”。
张汤明白了皇帝单独召见的目的,作为法家子弟建立法条约束行为乃梦寐以求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毫不犹豫的提出当以律法约束并杜绝土地兼并的想法。
“不是约束,而是立法禁止土地买卖从而彻底杜绝土地兼并,有人上书提出了这个想法,同时建议将盐铁专卖权和铸币权收归中央政府,成立专门的机构负责打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