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阳渡头,西风瑟瑟,红日将沉。
渡头那人,在协子河边拖了孤零零一个瘦长影子,身边只有一头瘸腿的病驴。
近看打扮,似是个少年侠子。
少年半张脸庞,裹了明黄色的丝制面衣,头戴素巾,身着一袭玉兰纹的茜色箭袖。
他怀中一把斑驳铁剑,抱剑立于渡口良久。
呼渡,渡不来。
久等不见船工,日头已沉了,少年终而牵了那头病驴,默默离开渡口。
南行想去投个村店歇了,走过五六里回头路,沿途荆棘遍地、乡囤荒废,上哪儿寻得人家。
兜转到协子河边一座破败道观,观上的匾额早被闲人摘去烧了柴禾。进山门时,少年留了心,石坊上乱糟糟凿了三个大字,这道观大概叫个什么“水云观”。
少年在观门外拴了驴,东望协子河,尘土满天,看不见河水;举目天黑月黯,似乎也瞅不见什么星云。少年一声长叹,诌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诗赋:
“嗟时哉之不与,恨风霜之逾旬。我谋战而不克,彼继奔其蹑尘。”
迈步入观,看那道观也没免了汉南的兵祸。殿瓦残缺不全,片片碎落在门前;殿门一扇闭着,一扇却歪歪斜斜教门枢半吊着,晃晃悠悠,仿佛一推便倒。
进了玄武殿,尘埃扑面,木梁倾颓;供奉神君的北位,如今空空荡荡,蛛网百结。
一股恶风从房顶的漏洞倒灌而下,呜咽如怒,少年禁不得打了个哆嗦。
神案前面,铁剑出鞘,快剑把那倾颓在地的一截衰朽木梁劈成数段,少年引火取暖。烤一会儿火,身子暖起来,鼻孔也通了气——
兀地闻见一阵异香。
那香气如蕊如兰,却又极清极淡。从火堆里抽根禾条子,在殿上逡巡一圈,却怎么也溯不到那香气的源头。
咕噜两声,肚子响起来了。少年出来的着急,身上未带干粮,此时此地,有钱却买不来温饱。团身上了那神案,和衣而卧,少年怀抱铁剑,弹剑而歌,喃喃道:
“长剑兮,归来兮。长剑归来兮,食无鱼!长剑归来兮,我无家……”
叩剑没有几下,昏昏欲睡。翻个身的功夫,那神案本来年久朽烂,赶上这八尺身量的少年手长脚长,稍一挪动,瞬时竟把那神案压成垮塌。
朽木燃得快,这时节火堆已烧成红烬了。黑漆漆的玄武殿内,少年狼狈压塌了身下几案,忽听见一声女子喘息!
“何方鬼物!”
那少年两滚便滚远了,铁剑出鞘,持兵而立,心中不由扑通通的跳将起来。
一阵呻吟,女声细弱:
“且收了兵刃……我不是鬼物!”
红烬未灰,重燃起那火,照亮莲花般两张稚嫩的脸:
那女子是碧玉破瓜的水灵岁数,刚才少年一阵唐突,女子头上假髻纷纷乱乱,春山摇动,秋水惊波。
少年细看那女子,上着青桃色短襦,下面藕裙曳地,半新不旧;那身裥裙底下宽大,中段却收口合体,紧贴着女子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意马一动,心猿随起,少年双颊涨红,只道:
“我……我也并非歹人,权且在此借宿的。讨扰了姑娘,莫再惊惶,我走也就是了。”
那女子轻揉着袅袅腰肢,作着痛,暗忖这结巴看着老实,幸而不是贼子,长出一口大气。西风吹的火乱红摇,滴答答,破烂道观里俄然漏下点点冻雨。远黛凝愁,女子蹙眉道:
“风雨沮洳,莫拘细谨。郎君就近歇了吧。”
少年长揖一礼,涨红着雪腮,不敢答话。远远到殿角坐了,重又生一堆火,背身对着女子,两两无言。少年年少,未经人事,自幼礼教又严,如今听不进秋雨绵密,耳中只是填满了自己的心跳声。火烬熏腾,闻起来都是那女子的脂香粉腻,少年愣愣然出了神。
“郎君……郎君?”
“在……在的!”
怔坐良久,不注意那女子何时已起了身,到倾塌的神案下面取出一个竹箧——又从竹箧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口铜锅、一个水囊。那铜锅巴掌大小,女子置锅于火上,倒了半满的水,再细细掰碎了个面饼。那面饼硬如铁饼,女子撕麻了削葱般的十根玉指,水开后把饼碎扔了进去。
女子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