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有令,令你部不惜一切代价,十二营队齐出,全军出击沌阳城!三日时限将到,拿不下沌阳,哪个失职,军法从事!”
马尘跑远,镇恶把弄着手中强弓,咧嘴蔑笑:
“十二个营?十二个营!他刘二黑究竟急个什么?是拨给了咱十二营兵,好像哪个手里握了十二个营,就他娘包打天下了!傅亮瞎他娘指挥,这打仗,不是想当然耳!”
身旁一将,脸刻金印,腰提金错宝刀。
傅弘之解了腰刀,拄刀而立,面目冷峻:
“为军者,无非闻令而动。王将军至今没有展开强攻,这沌阳如果久攻不下,眼看北边的沙羡援兵就要大举而来。我们野战兵力不足,挡不住他东军主力;等谢琰的主力部队趟过沌阳,石阳城方面,檀将军就会遭到南北夹击;真到那一步,险也!”
镇恶沉吟道:
“探马来报,今天拂晓,从沙羡而来的八万东军,采用中央突破的战法,整军整营集团向南冲击。沌阳城北三十里,蒯道恩生死不明;虞丘进率领后军一部赶来,与那支东军厮杀一昼日;老泥鳅部下损伤过半,至今还在强撑。”
弘之闻言喟叹:
“你什么都清楚,用不着我多言。蒯恩自入北府,一直跟在你身后,那是和你一个通铺滚过来的弟兄——你仍心狠,不发一兵一卒去救。王将军,对上不奉令,对下不援手;把全军置于险地,你究竟想干什么?”
镇恶微笑道:
“你那堂兄,一入营便做了二黑的谋主。第一次见到这书生,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汉南郡自长江展开地形,沙羡、沌阳、石阳这三座城池,正如郡中的三重铁门。傅亮不是要在石阳城突围向西,而是要封闭汉南三关,促成我军大后方的稳定,并且一口将那二十万东军生吞活剥!要说冒险,冒险的是他傅亮!
眼巴前,攻破沌阳,并非难事。傅亮着急让我部占据沌阳城,令我把控三关之中,中心开花;再以虞丘进所部十五个精兵营队,围沌阳而打援。
可是战局瞬息万变,如今老谢动用血本南下,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虞丘现在快被打花了!我如强行叩开沌阳东门,损失惨重不提,再分残军北上与虞丘进部合兵,一则于事无补,入了谢琰的预定套路;二则独木难支,沙羡、沌阳之间纵深太小,除了北郊那片荒林,无险可守——
等沙羡东军绕过我部突围,谢家大部势必长驱南下,合汇石阳城。若如此,城也保不住,兵也保不住;这赔本买卖,干不得!”
弘之深思一晌,忽然发笑:
“老谢接招这两下子,看着气势汹汹,实则也把东军的兵力位置暴露得明明白白。午后,北郊方向又增兵了,东军众至十一二万——谢琰儒将,向来不敢孤身脱军;我敢肯定,这老谢肯定出了沙羡城!”
镇恶校校弓弦,弹了弹弓梢的牛皮垫片:
“傅家兄弟,现在,你猜我想干什么?”
“老谢既然明牌了,那就堵吧,先堵!然后,轻兵突进,切割东军大部,围而歼之!乱战混战是北府的强项,马蜂窝里,把这老蜂王抠出来,碾死他!”
“今天凌晨,王元德已悄悄北去了……徒兵五营那帮子江夏汉,山林水泽里长大的,光膀子不穿甲,莽起来嗷嗷叫——有一场好杀。刘裕和傅亮知道老子不可能是个死板听话的人,专门把咱扔在沌阳一线;说什么三日破城否则军法从事,刘寄奴舍不得砍我,打完这仗,他得请老子喝酒!”
镇恶张狂大笑,弘之仍冷静道:
“东军楔着沌阳这颗大钉子,不破此城,总是个腹心之患。”
“咱也没说不揍他这大侄子。”
王镇恶狂笑转奸:
“三日轮番攻城,示弱示得够啦。晌午时逮住那两队东军溃兵,一直绑着没处置:
你也清楚,俺老王珍惜粮食,向来不受降。
等撤下来这轮攻城的兵丁,再将那两队降卒扒光了戎装、给他们换上百姓的破烂鹑衣——
一并赶去沌阳城下,隔城一百步远近,拿强弓乱羽射死算逑,射给那位谢氏儒生去看!
我稍后再放把大火,将东郊的民居民房尽数烧光,搞一个劫夺民粮、烧杀抢掠的架势。而后,捡出千数壮勇,身怀短刃,扮作难民,也往城去;沌阳东门,同时伏兵左右,单等他谢景衡打开外城……
弘之,我和你赌,咱们只赌那沽名钓誉的蠢货开不开门!”
“烧囤清野,未免残忍……”
“大人物不愿终结乱战,止谋家门之利,高高在上,远离疾苦。你老婆孩子,却都被这样的大人物弄死了,你跟老子谈残忍?烧了民房,战后我给他再盖;杀光了挡路狗,我们趁早结束荆州乱局,这才叫公心爱民!”
“谢景衡的脑袋,老子剁定了——什么他娘的假惺惺仁义大儒,沌阳门前,芝兰不留。就是卧条狗子,也得挨我老王两脚!”
虎帐谈兵歇,沌阳东野,冲天火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