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父亲这一代才走上读书为官的道路,然而,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刚刚好日子有了个盼头,父亲突然又早死,这为翟家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翟方进成为孤儿时才十余岁,但他继承了父亲勤于学习的精神,靠着自己粗浅的文化知识进入太守府成为小吏,得到了一份糊口的工作。
翟方进参加工作时年龄太小,放到现代,也就是初中学校里的孩子。在学校里,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容易遭到同学欺凌,有歌唱罢:
没爸的孩子像根草,离开爸爸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可想而知,孤儿翟方进在工作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在所难免,经常遭到同僚的欺凌和羞辱。翟方进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忍无可忍,最后决定辞职,离开继母,孤身到长安学习儒家经典。
那时,西汉社会各阶层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思想政策的推动下,形成了一股崇尚儒学,并通过学习儒学经典,以获取进身之阶的风气。
原理就相当现代社会的互联网主流文化,当时的儒家学派就是文化主流。就是当时的“风口”。不得不说,翟方进先生还是挺有眼光的,看到“儒家学说”这个社会风口,于是,正是他准确地站在“风口上”,才为他“猪也会上天”奠定了基础,更何况,翟方进先生他也不是猪,是条金龙,所谓金龙岂是池中物。
跟现在许多研究生博士生去跑外卖一样,再聪明再有文化,也得为五斗米折腰。
初入长安的翟方进虽然有志学习儒家经典,却面临着生活苦难的问题,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立的人,谈何安心学习呢?
人说母亲是一个家庭兴旺的关键,而命苦的翟方进,命运却为他开了一扇窗,他的继母居然竟然罕有地万中无一地让人难以置信地,对翟方进视若己出,这在整个中国社会,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稀罕的事情。现实中,一般继母和继子女的关系,不说水火不容这么严峻,少说也是毫无干系不相往来居多。
这不得不说,这是翟方进的好命。历史上有许多平凡的女性,因为她们的高尚的品格,造就了家族的兴旺,培养家族的有出息的人,翟方进的这位平凡的继母以继母的身份,更显得难能可贵,人生中,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那就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着实让人感动。
为帮助儿子完成学业,继母她毅然放弃家乡安稳的生活,跟随儿子到陌生的长安,靠织席贩履这门传统手艺活维持生计,养活了一家人。翟方进受慈母的全力支持和远大理想的激励,刻苦学习《春秋》,努力钻研十余年,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出众的德行,最终脱颖而出,成为驰名长安的名儒。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一般有能耐的人,都会自成一个学派,比如前文说到的希腊天文学家一切皆数的毕达哥拉斯,米利都的泰勒斯等等。而东方这边,则是道家,儒家等等学派,然后分支出来,自成一派,翟方进就是儒家学派的发展继承者。
翟方进收徒授课,在长安逐渐名声鹊起。随后,翟方进顺利通过朝廷的一次次考试,以新的起点进入仕途,只用几年的功夫便成为封疆大吏,担任朔方刺史,历史记载其在任上“居官不烦苛,所察应条辄举,甚有威名”。
其后,翟方进以精明强干、不畏权贵的精神跻身官场,政绩斐然,得到丞相薛宣与汉成帝的赏识和提拔,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历任丞相司直、京兆尹和御史大夫,最后凭着过硬的政务能力和超高的人望,在永始二年(前15年)薛宣被免相后,由执金吾超升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户。
算起来,翟方进是汉成帝时期的第五位丞相。
汉成帝的第一位丞相就是大名鼎鼎的凿壁偷光的主人公匡衡(同样也是一个“草根逆袭”的励志人物),他是被汉成帝之父汉元帝任命为丞相的,算是元老级人物,他在汉成帝继位后执政三年,于建始三年(前20年)被罢免。
接替匡衡执政的丞相名叫王商,他出身外戚,和汉成帝的关系非同一般,前后执政五年,四年(前25年)被罢免。
紧跟着接替王商执政的丞相名叫张禹,他是汉成帝做太子时的老师,和汉成帝的关系也非同一般,鸿嘉元年(前20年),张禹在执政六年后辞职。汉成帝的第四位丞相名叫薛宣,他以擅长吏治著称,受汉成帝赏识和提拔,一步步晋升为丞相,执政六年,于永始二年(前15年)被罢免。
前面几个丞相,个顶个都是牛人,尤其是匡衡,我们说牛呢有很多,有迈小步的牛和跨大步的牛,迈小步的牛叫小步牛,跨大步的牛叫——“W”,而能够当上丞相的人,都是一个“M”,牛翻了!
翟方进与他的四位前任们相比,其实既没有显赫的身份,和皇帝也没有特殊的关系,执政时间却是最长的,长达九年,但正是这个长时间,造成了他遇上荧惑守心,不当那么久,他就不会因为“荧惑守心”的借口而亡。
能在风急浪高的朝廷,当这么久的丞相,必须得有过人的本事!这就不得不令人好奇翟方进到底有何秘诀,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屹立不倒?
翟方进能在官场屹立不倒,确实有几把刷子。他的第一把刷子是和最高领导汉成帝搞好关系。溜须拍马可能不至于,但投其所好那就必须滴了。翟方进出身低微,经过个人不懈地奋斗爬到丞相之位,早已洞悉人性,他懂得如何迎合汉成帝,按照汉成帝的旨意办事,使汉成帝信任自己,为自己充分行使丞相的权力提供了条件。
翟方进的第二把刷子是立人设,搞自己的“ip”,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他以儒术这个当时的大风口作为立身之道,在德行上高度要求自己。
翟方进重视孝道,他在百忙之余坚持厚养继母,以报答继母当年的养育之恩,继母去世后,他守孝三十六日方才脱掉孝服,重新开始办公。翟方进奉公守法,为官清廉,不收受贿赂,身体力行,为全国官员做榜样。翟方进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身居高位但德行高尚的名儒,让汉成帝对自己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要说,以上这两把刷子,似乎是基操勿6,没什么稀奇的,但要用好这两把刷子和政敌作斗争就不容易了。
翟方进的第三把刷子了——以儒之名,行法之实。汉武帝虽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秦朝以法治国的吏治传统在西汉后期仍未消失,那些不迂腐的儒生结合现实,像汉武帝那样,把“外儒内法”灵活运用到政治斗争中,而翟丞相正是这方面的能手。早在翟方进担任丞相司直时,就用这种手段接连扳倒了两位和他有怨的司隶校尉陈庆和涓勋,当他成为丞相后,更是公报私仇,对和自己有怨的官员展开无情报复,甚至弹劾堂堂国舅王立,致使王立被外甥汉成帝赶到封国,从此远离朝廷。随后,翟方进如秋风扫落叶般把王立的党羽(自己的政敌)全部赶出朝廷。
紧接着,翟方进对另一个身败名裂的外戚淳于长展开了行动。翟方进当初能迅速升迁,离不开淳于长的帮助,和淳于长的关系匪浅。而今,淳于长因事获罪,许多和淳于长交情深厚的朝臣都获罪被贬,汉成帝出于对翟方进的信任,特意赦免翟方进,避免了翟方进卷入这场政治风波中。事后,翟方进为撇清自己和淳于长的关系,把淳于长的党羽也全部赶出朝廷。
翟方进用以上三把刷子,做丞相风生水起,对政敌取得了一个个胜利,在朝廷声威赫赫,似乎,他永远是政坛的不倒翁。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绥和二年(前7年)的一个天文现象迅速了他的性命,结束了他在政坛百战百胜的神话。
这个天文现象在汉代名叫“荧惑守心”,简单来说,“荧惑”即火星,“荧惑守心”是火星运行到心宿二旁边的现象。在今人看来,“荧惑守心”和日食、月食一样,都只是罕见的天象而已,但在汉人看来,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是一颗令人讨厌的灾星;心宿“为明堂”,对应着人间帝王的施政之所,“荧惑守心”的出现预示着人间帝王即将遭遇大灾大难。离这次“荧惑守心”最近的一次“萤火守心”出现在秦始皇三十六年(前211年),结果秦始皇在第二年驾崩(前210年),他建立的王朝则在第五年灭亡(前206年)。而针对“荧惑守心”,传统的消灾之术是,帝王找替死鬼,最好让宰相替自己消灾。
荧惑守心
翟方进身为博学多才的名儒,亦精通各种天象,他当然知道“荧惑守心”意味着什么?然而,帝王怕死,宰相也怕死,翟方进位极人臣,前途似锦,他怎肯主动替汉成帝消灾,舍弃自己的性命和富贵?于是,翟方进愁闷不已,痛苦不堪,在生死面前犹豫不决,迟迟不表态。
这时,翟方进的属吏李寻站了出来。李寻亦精通天象,但他没有设法帮助自己的上司翟方进解围,而是劝自己的上司早作决断:“天有异象,你自己明白该怎么做。如今,大家对你的责难越来越多,你是继续做朝不保夕的丞相?还是舍弃性命,为陛下转移凶祸?自己掂量掂量吧!”李寻一番话,把翟方进向死亡推进了一步,翟方进为之愈加愁闷,愈加痛苦,愈加不知所措了。
有道是:祸不单行。翟方进的处境已经够难堪了,另一个善于占星的官员贲丽火上浇油,竟公然上书,建议大臣应该替皇帝消灾。汉成帝当即采纳贲丽的意见,召见翟方进,向翟方进挑明了自己的意思。翟方进回府后,失魂落魄,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翟方进还没有自杀,汉成帝的催命书便到了:“你执政十年,搞得天下大乱,罪大恶极,实在该死!”翟方进看完后,两眼一黑,生念全无,登时自杀,替汉成帝消灾,又为国家做了一个贡献。
翟方进死后,汉成帝对外宣称翟方进是得病而死,并厚葬翟方进,使翟方进享受到了浩荡皇恩。就这样,翟方走完了一生。如果说汉成帝是为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国家,才逼死翟方进的。那么,李寻又有何胆量,推着翟方进走向死亡呢?李寻表面上是翟方进的属吏,实际上却是另一位国舅王根的亲信,王根是王立的弟弟,他此时担任大司马骠骑将军,是内朝官之首,和外朝官之首丞相的地位不相上下。翟方进担任丞相期间,不断扩张丞相的权力,和王氏家族爆发了一场场权利冲突,王根对翟方进早已恨之入骨,只是翟方进精通权术,没有漏出破绽,王根因此找不到除掉翟方进的机会。而今,“荧惑守心”的出现威胁到了汉成帝,王根抓住时机,暗中运作,借汉成帝之手逼死翟方进,终于一解心头之恨。
翟方进死后,“荧惑守心”的凶兆真的解除了吗?一个月后,汉成帝驾崩,其侄子汉哀帝继位。汉哀帝在位六年,他仿效汉武帝、汉宣帝抑制外戚,振兴皇权,王氏外戚为之沉寂数年。及汉哀帝在元寿二年(前1年)一死,王莽在姑姑王政君的帮助下,重新掌控朝政,相继扶植汉平帝和汉孺子为政治傀儡,逐渐攫取实权,最终在建国元年(9年)建立新朝,灭亡了西汉。
以上八卦的几个因为天文现象而造成王朝更迭动荡的故事,足以说明,天文学在古代的重大作用和影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风云变幻上天意,日月新天洪流至。
天,真的很让人畏惧。